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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江采萍(唐)

《谢赐珍珠》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

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唐代的宫廷女子中,江采萍的名字并不为大众所熟知。但如果提起与杨贵妃争宠的梅妃,其知名度则大大提升。

如果说杨玉环美在珠圆玉润、回眸一笑百媚生,那么江采萍,则是弱柳扶风、娇花临水般的美,二者好比《红楼梦》里的宝钗与黛玉。出生于闽地莆田的江采萍,有着江南女子的特有的婉约与细腻,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她不仅貌美,而且懂乐器、通音律,擅长歌舞,精通诗文。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是不甘默默于平常巷陌中嫁与匹夫终老此生的。她注定要成为传奇。十六岁那年,她就被前来江南寻访美女的权宦高力士看中,选入皇宫,从此平步青云,成为唐玄宗的宠妃。

成为宠妃后的江采萍面对盛唐皇宫的富丽堂皇,似乎从未眼花缭乱过,她依然保持着江南女子明媚、淡雅的审美情趣,如同盛开在唐王朝里一枝风神清逸的墨梅,自有其独特的精神气质。她不喜珠宝,常常淡妆雅服,清丽脱俗迥异于后宫嫔妃;她癖爱梅花,并在所居之处遍植梅树。每当梅花盛开时,她常常流连于梅树下,吟咏着林和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句,眉眼间是一脉淡然悠远的风情,仿佛后宫中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正因如此,唐玄宗李隆基亲昵地称呼她为梅妃,又常常戏称她为“梅精”。此时此刻,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的江采萍显得孤高自许,目无下尘,常常以才女谢道韫自比。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在后宫中的风头会被别人掩盖。

不幸的是,她遇上了杨玉环,那个被她称为“肥妃”的女子。

杨玉环比她小九岁,在后宫中,是作为江采萍的对立面存在的。她体态丰腴,性情活泼,喜爱热闹、世俗的生活,是盛唐时期最具性感的女子,与梅妃的清丽脱俗、出淤泥而不染格格不入。

杨玉环的到来,使得玄宗将所有的宠爱倾注在她一个人身上,梅妃渐渐失宠。时光荏苒,对于寂寞独居的后宫女子来说却显得格外悠长。当梅妃纤长的身影掠过大明宫的亭台楼阁,却只是“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徒有一番“剪不断,理还乱”的忧思。

最终,杨贵妃枕头风一吹,江采萍被贬冷宫——上阳东宫。冷宫清寂,原本也适合梅妃安静清冷的性格,只是,此生的绝代容貌与才华,就要这样寂寂地消磨在这深宫之中吗?江采萍不是目不识丁的女子,她饱读诗书,那一首首凄婉伤感的《宫词》、《宫怨》,常常在她的眼前浮现,她吟着那些用血泪凝成的诗句,泪流满面。

有一天,幽居的江采萍突然听到外面驿马奔跑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在寂寞的宫墙中回响着,显得极其清脆。她一阵狂喜,连忙询问身边的侍女,听这声音,可是皇帝命人给我送梅花来了吗?是不是皇上又想起我来了?侍女低眉顺眼,声音低沉地回答道,娘娘,您弄错了,奴婢已经出去打听了,这是皇上命驿马给贵妃娘娘送荔枝来了。

梅花——荔枝,这是何等刺心的转变,何等的世态炎凉。江采萍叹息着,想起汉代陈阿娇被汉武帝幽居长门宫的往事,不禁潸然泪下。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此时此刻,梅妃江采萍再也不甘心忍受这样“忧伤以终老”的冷宫生活了。不过,她没有高超阴毒的争宠手段,借刀杀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那一套她全然不会。她只能效仿陈阿娇千金买赋的故事,准备拿出千金请高力士找人写赋呈给皇上。

忙着向杨贵妃献殷勤的高力士拒绝了梅妃的要求。无奈之下,精通诗文的才女江采萍只能自己执笔,写了一首自述心意、思念玄宗的《楼东赋》呈给皇帝。

《楼东赋》的款款深情打动了玄宗,为了安慰梅妃,他派人悄悄地送了一斛珍珠给梅妃。不过,因为担心杨贵妃吃醋,玄宗依旧没有召见梅妃。梅妃手捧珍珠,想起玄宗的薄情寡义,提笔写下了一首《谢赐珍珠》。为了表达自己决绝的心情,她将诗与珍珠一起送还给玄宗。

此时此刻,幽居冷宫的江采萍,因为失去了君王的宠爱,早已无心装饰。那曾经如柳叶般明媚的双眉已久不描画,残妆泪眼,无人看见,只是一夜一夜沾湿了红绡帐。既然冷宫中的人早就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又何必需要这一斛珍珠来安慰寂寞呢?

后两句诗,看似绝情实则多情,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梅妃的孤傲、梅妃的怨恨、梅妃的爱情、梅妃的决绝、梅妃的失落,尽在这两句诗中,堪称“古今情语”。这两句诗,饱含了一个备受冷落的薄命女子对夫君的埋怨、无奈甚至绝望,字里行间又流动着顾影自怜,难怪玄宗看后要“怅然不乐”了。

然而,《楼东赋》既然无法挽回唐玄宗的心,心高气傲的江采萍便不再指望《谢赐珍珠》能让玄宗回心转意。古往今来多少薄幸男儿多少薄命女子,何况自己选择的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忠于爱情的帝王之家呢?既然如此,那就保持一个痴情女子内心深处最后的一份骄傲吧。

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她把珍珠还给了唐玄宗,却把爱情深埋心底,从此,爱与不爱,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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