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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朝鲜印记

小时候我和弟弟妹妹去过几次朝鲜,连母亲也记不清了。我想从53年底母亲第一次带弟弟入朝探亲,到58年父亲回国,至少也有四、五次吧。因母亲也是志后干部,所以有时入朝不是探亲而是公出。

记得我第一次去朝鲜是在冬季,我们家刚从抚顺搬到沈阳,母亲和保姆便带着我和弟弟赴朝鲜。到达安东(丹东)办理出国车票手续时,母亲竟然在办票口碰到了来安东购买摩托车配件的父亲。母亲说:“两个儿子我都给你带来了,保姆带着在军人候车室呢,那个保姆左眼有点毛病,你去找吧!”父亲连忙来到候车室,很快找到我们,保姆见他对两个孩子连拉带拽,就喊:“你是谁,想干啥?”正吵着,母亲办完票回来了,这才消除了误会,此刻我才第一次对父亲有了印象。因弟弟刚去过一次朝鲜,父亲迎到我们后便把我抱起来,领着弟弟朝里走,旁观的旅客投来不解的目光:这人怎么抱大的牵小的呢?

父亲和我们一起乘上志愿军专列,列车缓缓驶入鸭绿江大桥,车厢里响起“雄赳赳,气昂昂”的歌曲。从车窗朝右看去,不远处还有一座断桥,一列火车倒挂在桥上,几节车厢在桥面上,其余的垂入到江水中。父亲说:“这是美国飞机轰炸的。”过了新义州后,列车走走停停,每到一个小站,站台上都有许多带着肩章的人民军官兵和朝鲜老百姓走来走去。那些朝鲜妇女穿着腰口齐胸的裙子,用头顶着大包小筐急匆匆地赶着火车。有的还向乘客兜售沾满辣椒面的萝卜条咸菜和青黄色的当地苹果。

我们在平壤下的车,说是朝鲜首都,当时呈现在眼前的却是残垣断壁,遍地瓦砾,见不着一座像样的房子。又坐了几十里的卡车,来到志后司令部驻地。机关都住在坑道里,四周全是荒山野林,只有一个小木房座在一个坑道口的左下方,这就是我们临时的家。首长听说我母亲带来了贵州茅台,就找了两瓶其他的酒想换一瓶解解馋,母亲笑了:“俺家没人会喝酒,这酒本来就是带给大家的。”她把从贵州带来的黑瓷瓶装的茅台酒贡献出来两瓶给首长,自己还剩两瓶,此时父亲已是股长,要留下两瓶给股里的同志尝一尝。

我们住的木屋在机关山洞下边,父亲每天都爬上爬下来回走。左下方是一个借着缓坡开出的篮球场地,每天早上不知架在何处的扩音喇叭放过出操号后接着放广播体操,人们便纷纷从各个山洞里出来,或是站在洞口或是走进篮球场和山道边随着乐曲做操。此时才发现,这座很难见到民房的大山里,竟藏着这么多部队。我和弟弟也凑热闹钻出屋外做操,但很快被凛冽的山风冻僵了手脚冻红了脸蛋,于是赶紧钻回屋里。

这天几个朝鲜人民军官兵来到我们住的木屋,他们是父亲的朋友,听说家属来了,特意带了些板栗来看望。一个人民军战士把弟弟抱起来玩,不知怎么惹恼了他,一巴掌打在那战士脸上。父亲顿时目瞪口呆,边向客人赔礼边要教训弟弟,客人却哈哈大笑,伸出拇指夸这孩子勇敢。过后,大人们有意吓唬弟弟:“打人民军叔叔就是破坏国际友谊,要送军事法庭关禁闭的。”弟弟真害怕了,以后老实多了。父亲拿出一架用降落伞布包裹的美军127型相机为大家照相留念。这架相机是父亲用一块英格手表交换的。手表是祖国慰问团以很低的作价慰问志愿军干部的,有个人民军军官见了这块表非常喜欢,就拿缴获的美军相机和父亲交换,父亲只好换给他,从此便开始研究照相技术了。我家的许多老照片就是这架老相机拍摄的。

半山腰的篮球场是我和弟弟常去玩的场所,我们自己用树枝做弓箭射来射去的玩。这期间弟弟还出过一次小意外,他不知从哪捡个小卫生球,放在鼻子里嗅,结果进到鼻孔深处出不来了。找卫生员忙了半天也没弄出来,最后开车下山到医院里才取出来。一场雪后,满山银装素裹。春节到了,战士们在篮球场的雪地上用树枝和茅草捆扎了许多火把,在火把上沾了煤油,晚上搞火炬游行,我和弟弟也举着火把跟着大人朝山下走。数百只火炬连成一条火龙弯弯曲曲延伸到山下,下边是一个新建的礼堂,人们在这里熄灭火把,就进到礼堂看文艺演出了。山下还有一个矗着细高烟囱的房子,那是部队的澡堂,几天前我和弟弟还在那里洗过澡。演出结束了,长长的队伍又开始爬山,那些用草和布捆扎的火把早已燃尽扔掉了,但仍有许多战士举着的火把还在燃烧。原来这是用罐头筒做的油灯式火炬,能长燃不息。

大年三十,父亲从食堂打回一盆饺子让我们吃,吃了几个,觉得味道怪怪的,父亲说这是用罐头、鸡蛋粉加冻菜包的饺子,当时鲜肉、鲜菜还比较缺。过完年,母亲便带我们回国了。母亲说,这个春节是1954年的春节。

还记得一次是在秋季去的朝鲜,不知为什么这次母亲没带我们同行,是由父亲单位一名叫李岩的叔叔把我和弟弟从幼儿园里接出来,先带到朝鲜去的。没多久,母亲也到了。这是个秋高气爽的季节,成队的大雁在头上飞过,四周山林被秋叶装点得绿一片、黄一片、红一片。山涧小溪,流水潺潺,清澈透底,几条小鱼在石缝间钻来钻去。山上的野花和能吃的野果也很多,野榛子一摘就是一大捧,为剥开外面的绿皮,用牙去咬,弄得满口都是酸水。父亲说,这里春天的景色更美,满山都是盛开的金达莱,可惜的是我们就差春天没去朝鲜。

这次我们住在半山腰上的一座像窑洞的山洞里,这里视野开阔,又有阵阵秋风送爽,令人心旷神怡。这天我和弟弟在坡上玩,低头看下面一个洞口外也有两个孩子在玩,跑过去一看,双方都兴奋地跳起来。原来是我们在沈阳志后幼儿园的小朋友,他们也是随母亲探亲来的。以后的日子大家便形影不离地玩在一起了。

一天我们几个小孩正玩着,远处走来五六个朝鲜孩子朝我们招手,比比划划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我们就跟去了,翻过一个山坡,扒开野草往下一看,沟中一大段土路上堆满了几十辆破毁的坦克、大炮和汽车。便和朝鲜孩子一起在这些烂铁中爬上爬下玩了一上午,直到大人把我们找回去。父亲说,这些都是被志愿军击毁的联合****装备,开始还有些弹药没清除,伤过朝鲜老百姓,后来经工兵清理后才解除了封锁。“不过小孩还是最好别去玩,那里边经常藏有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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