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不太对啊，庚子。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和尚停下自己的俯卧撑，顺手捡起滚到他身旁的保温杯，然后站了起来，边把保温杯放回到桌上，边抬头对着我说道。
“总而言之，先出去看看吧。”
我顺着床尾的铁梯从上铺上爬下来，坐在和尚的床上穿好了鞋，然后跟随便找了件军绿色背心套上的和尚一同走了出去。
船舱的通道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看来大家都跟我们一样，被刚才的震动吓到了，只好出来看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们所在这一层是位于左侧船体的负一层，包括专家组在内，科考队里最为重要的二十几名人物都住在两侧船体第一层环境良好的单人间内，剩下的普通研究员、后勤人员、雇佣兵及船员等则基本都集中在这一层跟下面的负二层。和尚在通道里跟遇到的其他雇佣兵打了招呼，但是他们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有刚好在中央甲板上散步的同伴用随身携带的战术通话器回报说，那边似乎出了点情况，所以我们也决定能先上到甲板上再说。
当我们搭着电梯来到第一层的时候，发现专家们似乎也都被惊动了，林教授正站在通道靠着电梯间的这一侧，跟一个戴着牛仔帽的中年白人学者说着些什么。他看到我从电梯里钻出来，便挥手示意我过去。我让和尚跟其他人先走，便向着他们走去。
林教授其实跟我差不多高，但他总是佝偻着背，看起来还不到一米七。人又干瘦，而且老喜欢在衣服外面套上一件大一码的白大褂，再加上一头爱因斯坦般的花白乱发，看上去颇有几分电影里的疯狂科学家的味道。
站在他旁边的那位学者，则比弯腰驼背的林教授还要矮上不少，不过却长得相当粗壮，环抱在胸前的手臂看起来比我的小腿还粗，如果再把那红褐色的胡子留长一点的话，估计不用经过特效加工就能直接去演《魔戒》里的矮人了。他刚才似乎正在睡觉，身上还穿着一套带有粉红色猫爪印图案的可爱睡衣，脚上趿拉着一双同样款式的棉拖鞋，不知为何却唯独戴了一顶很大的棕色牛仔帽。
“离庚，我的学生。”林教授拍着我的肩膀，向着旁边的学者介绍道，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我说，“这位是戴尔·佩雷兹博士，SIO的海洋地质学家，在之前的会议上你应该已经认识了。”
说实话，那次会议出来做自我介绍的专家实在太多了，我当时根本就没有闲心去全部记下那些个学者的名字。但我还是装出一副久闻大名的样子，向着佩雷兹博士伸出了右手：“您好，博士，很荣幸能够见到您。”
“你好，年轻人，林曾经说过，你是他最出色的学生。”
佩雷兹博士的手相当有力，简直就像是把攥紧了的铁钳。我倒是还好，如果换成是那些整天窝在实验室里的学院派研究员的话，估计会受不住他这惊人的手劲。
好不容易等到佩雷兹博士松开手，我赶紧收回被握得生疼的右手，对着两位学者问道：“老师，佩雷兹博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艘船不会真的是触礁了吧？”
虽然不久前才对和尚说明过宝石骑士号的声呐阵列跟辅助驾驶系统有多先进，但是连续两次的震动，让我也开始对那个所谓的高科技系统产生了些许的怀疑与不安。
“那不是触礁所产生的震动，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我们的船。”佩雷兹博士摇了摇头，对着我说道，“我和林原本想跟其他人一起去看看情况，正好你就过来了。”
既然大家都同样搞不清楚状况，那么就只能亲自出去看一看了。到了中央甲板上后，我们发现先上来的人都聚集在甲板前方略微向前突出的观测平台处，靠在栏杆上大呼小叫地望着右侧船体的方向，间或还有强光闪起，似乎是有人开着闪光灯在拍照。
林教授生平最讨厌热闹喧杂之处，一看那边人挨人地挤成一堆，就不愿继续往前走了。佩雷兹博士则看了看人群的厚度，然后似乎又想了想自己的身高，也明智地站在了林教授的身旁。于是，我只能代替他们两位去看看到底出了些什么事。
走到人群的后方，我也有些头疼该怎么挤进去。不过很快地，我就从人群里找到了和尚那犹如铁塔一般的身影——那家伙实在高壮得有些过了头，明明站在最前面，身旁还围了一大群块头不小的老外，却依然是那么显眼。我在后面大声地叫他，和尚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便直接伸出一只大手来分开了人群，把我扯到了他的身旁。
“干嘛都一窝蜂地挤在这里？难不成有美人鱼从海里浮上来了？”
我一边奋力挤进和尚侧着身子给我留出来的些许空位里，一边问道。
“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和尚拿着手中的强光手电筒指了指右侧船体的某处，这东西是科考队的标准配备之一，我也有一把，不过刚才离开房间时他明明两手空空，现在却不知从哪变出了这玩意儿来。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右侧船体内侧接近船头的某个部位，宝石骑士号那漂亮的白色外壳上裂开了一条足有六七米长的细长口子。裂口高出海面约莫有一米，看上去极为光滑，似乎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所硬生生撕开的。
“这是什么玩意儿留下来的？尼摩船长的鹦鹉螺号吗？”
看着船体上那绝不可能是礁石或鲸鱼所造成的创伤，我低声喃喃自语着。
“鹦鹉螺号？那东西不是三十年前就退役了吗？美国人应该不会把它再放出来溜达吧？”和尚听了我的自言自语，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对我说道，“话说回来，他们的舰长叫尼摩？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明显没有看过科幻大师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也不知道书中有鹦鹉螺号在海上与船只相碰撞的情节，还以为我说的是美国人所造的那艘同名核潜艇来着。
我正想跟他解释，却听到旁边有人在大声地叫喊着什么，听上去像是西班牙语，虽然我听不懂，但很快就有几道强光手电筒所发出的光柱朝着前方海面上某处照了过去。
待到看清手电筒所照之处，人群中顿时又响起了一连串的惊叫声。
只见离宝石骑士号的右前方不到五十米处，一片足有十数米长的巨大黑色脊背正在浪涛中若隐若现，向着与宝石骑士号相同的方向前进着。那脊背上盾状的甲壳一片紧压着一片，甲壳的中轴部微微凸起，到了末端呈倾斜向上的尖钩状，连起来形成了一道看似无比锋利的背棘。
我又低头快速地扫了一眼船身上的裂口，心中暗道，总不会是被这东西弄出来的吧？但是像宝石骑士号这种新型远洋船舶的外壳，使用的都是抗破坏、耐腐蚀的特种钛合金，就算拿上一把电锯去锯，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容易锯开一道如此光滑的口子，地球上应该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够单凭肉体办到这种事才对。
身旁陆续有接连不断的快门声响起，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不禁有些懊恼，明明带了单反上船，偏偏这时候却忘记拿出来，连手机都丢在了房间里，现在只能站在这里干瞪眼。
似乎是注意到了海面上的亮光，黑色脊背只出现了短短几秒，便很快沉入了海中。剩下我们一群人在船上面面相觑，揉着眼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经历了一场集体幻觉。
周围的大部分人似乎都还沉浸在适才那惊人的一幕中，我挤出人群，回到林教授跟佩雷兹博士身旁，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虽然没有能够亲眼目睹那出现在波涛中的黑色脊背，但两位学者已经将刚才人群的惊呼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们也与我一样，对那黑色脊背的主人是否能够在船体上留下那么大一道裂口抱持着怀疑态度。
我们站在甲板上讨论了一小会儿，但目前掌握的情报还是太少，根本没法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只能等待科考队高层的应对了。而在这段时间里，聚集在前方的人群依然没有散去，大家似乎都在等待那头不知名生物的再度出现，有人甚至已经在商量着要回船舱内拿出记录野生动物生态用的超远程摄像设备来守候。
就在这时，船内通讯用的广播扬声器发出了两声短促的蜂鸣声，而后弗拉基米尔·安德烈维奇·佩图霍夫船长那带着浓郁俄罗斯口音的英语在夜空中响了起来：“各位乘客，如你们所知，宝石骑士号在刚才的航行过程中遇到了一点小意外。但是请不要担心，我们会很快解决这个问题。现在，为了安全起见，请聚集在甲板上的乘客们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中。重复，为了安全起见，请聚集在甲板上的乘客们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完毕。”
广播结束之后，就陆续有人一边抱怨着一边向船舱走去，我们商量了几句，也混在人群中进了通道。途中还遇到几名与我们前进方向相反的船员，看起来似乎是准备去甲板上规劝那些坚持着不肯离去的顽固者的。不过看他们那膀大腰圆的模样，估计如果规劝不成就要强行架走了。
我在一层的电梯处与林教授跟佩雷兹博士道了别，正在等待电梯抵达时，船内的广播却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回，佩图霍夫船长在广播中点了好几个人的名字，请他们尽快到船上的水下观测室集合。
我注意到其中也有佩雷兹博士的名字，便好奇地回头向他那边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