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并不繁华,在穷人的街区,一些小买卖也分外寒碜,素心面馆,门口摆开三张桌子,门可罗雀,只有一个奶孩子的母亲在喂另一个酱油瓶吃面条。
凌纱熟稔地道:“王叔叔,三碗阳春面。”
“好勒!”老王兴高采烈拉动风箱,灶台里蹿出火舌。
叶七自己倒上了三碗茶水,两个女子一人面前放一碗,然后自顾自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一碗水下去,胃里反而“骨碌碌”响了起来。
叶七尴尬地捂着肚子,抱怨了一句,“我就说,两个包子,吃了屁事不顶,还得是面条啊!”
江妲脸扭向一边,翻了个白眼。
凌纱敲了敲桌子,一副教训人的口吻:“注意用词。”
见这姑娘爱装正经,叶七不得不正色起来,毕竟人家是衣食父母,午餐都着落在她身上:“是,好的,凌纱大人。”
江妲忽然指着他道:“你看这种二皮脸,怎么可能是封邪剑士?”
凌纱严重同意地点着头。用怀疑的眼光瞧着他,大有一个解释不清就要把刚才的点餐取消掉的架势。
叶七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首先,我有黄皮、法封的皇家身份证明,最重要的是,事实都在我的脑子里。
“当年为什么要组建一个封邪小队?当年为什么要封印掉邪神教主?邪神教虽然是个邪教,但是邪神教主并非做恶多端。
“你们知道原因吗?”
江妲面带鄙夷,但竖起了耳朵。
凌纱一副你继续的表情。
“那是因为邪神教主,想要用自己的特异天赋去异域空间打开魔灵地狱,将魔王千军的灵魂释放出来,但是那个空间是时空乱流系统,无法定位每个灵魂的位置,用邪神教主的方法,必然会释放出一大批魔族灵魂,而里面关了将近几万个魔族灵魂。一旦放出来,必然是一场灾难。所以前朝国君才会给我们参与封邪的五个人赐予封号,将我们的做为捧得那么高。你们懂了吗?”
凌纱并没有过于震惊,似早已了然,表情麻木,神游物外地道:“为什么邪神教主要去救那什么鬼魔王?”
“因为他们之前是夫妻。”
“你说谎!”凌纱忽然神情激动,对叶七的说法不信且不甘,一副要争论一番的架势。
叶七瞬间呆了,脑子里闪过很多,首先凌纱姓凌,要说瓜葛也是和封邪女神的瓜葛,但是她的感情明显倾向邪神教主,连邪魔勾结这种事情都不愿意相信……是非观很有问题,要么就是有自己也不知道的内情。
凌纱抿着嘴,不让眼泪掉落。
气氛瞬间有点难堪。
江妲想扯开话题,拍了几下手掌,打击叶七:“你还真是会讲故事!”心思却在听到的内容上琢磨不停。
这时老板将三碗阳春面端上桌来。
叶七一闻到面香,就浑身飘飘然了。打了个哈哈,搓着筷子道:“吃面吃面。”
看了一下凌纱的碗里,居然有几片牛杂碎,嘟噜了一声“老板真偏心。”夹起一大筷面条,飞快的吸溜到腹中,一口气吃了半碗,感觉到胃里满满的,一种夫复何求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又吃了几筷,见凌纱心事沉重,面条动也没动。
便敲着碗唱了起来:“我的要求并不高,给我一碗素面就很好,可是有一天你说了同样的话,将牛肉拥入怀抱。你面条它放了牛杂碎,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它的美,擦干口水流眼泪……”想想三天只吃了两个包子一碗面,越唱却有种心酸的感觉。
江妲却是听得一呆,提在口边的面条也忘了下嘴,问:“这是什么调子,怎么这么悱恻缠绵。”
“重点不是调子,而是我只吃着素面,凌纱的面里却加了牛杂碎。”
看见叶七满目愤懑和不甘,凌纱强颜一笑道:“你这大叔也挺有意思的。”
叶七很想说,“我几乎和你同龄好么?”可惜现在的长相,要泡个适龄妹子,都像是要**似的。
这时街面上一路嘈杂之声,有人追讨什么布料,被斥退,慢慢地越来越近,有人砸门:“卖豆腐的,赶紧开门,不开门踹你门板了啊。”
素心面馆的老板“唉哟”叫苦,“这伙强盗又来了。”
但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去叫道:“别砸了,别砸了,卖豆腐的老刘昨天老母亲过世,下乡披麻戴孝去了。”
这拨人听了,转到素心面馆来了。“是吗?真是便宜他了。给我来碗水。”
老王赶紧把茶水奉上。五六个城主府当差的,还有一个拿本子记帐的先生一人一碗茶水。
领头的官差道:“筹措好了吗?”
“今日才入帐几十文……”
官差把碗一顿,水溅起在桌上,不耐烦“拿来。”
老王如数交上,官差又指着叶七等人。“把这几位客人的面钱先收了。”
老王看看三个人,慌急哀求:“官爷,接连几日把我们的流水抽走,再这么下去,材料钱都没有,小本生意,无以维持啊。”
官差眼珠一瞪,满脸横肉很是吓人,“废什么话,信不信把你摊子给砸喽!”
老王只得小意地过来催叶七买单,叶七脸一红,看向江妲。
江妲没好气:“看什么看!”
叶七急了:“我哪有钱,那顿包子还是你请的。”
江妲更加委屈:“所以你没发现我上午是看着你吃的吗,但凡能多买一个,我也不会看着你吃。”
“你也没钱?”
江妲低下了头。“是啊,不然我为什么不让你吃肉包子,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凌纱面露不齿,随口敷衍:“我小孩子家家,哪里有钱。”
官差狞笑道:“好嘛,还遇上三个吃白食的。”看起来,有要将三个带回去法办了的意思。
叶七随手拨了一下凌纱腰间的锦囊,只听得里边叮当乱响,不管是金是银还是铜,最少几文铜钱是有的。
叶七和江妲老王,三个人面面相觑。
凌纱气鼓鼓道:“哼!原来你们都是穷鬼,真丢脸,我怎么碰上了你们!”又对官差骂道:“坏人,一文也休想。”
领头的官差指挥手下:“带走,三个都带走。”
叶七道:“慢着,你们凭什么乱收费?信不信我去城主府告发你们?”
官差看白痴似地看着他,官方地道:“国君征办大陆武道大赛,每户礼献银一两,商户三倍。你告成了,我就谢谢您啦,你以为跟你们这些穷鬼讨要银子,我容易吗?”
叶七对这城主的反感又多了一分,国君征办武道大赛,这礼献银,到底是强征还是城主借名中饱私囊,尚且两说,但是下面这些人搞得民不聊生就是他的不对了。
官差再一次确认:“小姑娘,这帐,你是付还是不付?”
门外很目中无人的传来一嗓子:“落桥!”
只见两顶大红朱漆的轿子停在门口,从第一顶轿子里出来一个富贵的中年人,左手打着扇子,右手托着小茶壶。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天光,扭头向面馆里瞅来。
官差头领抢先迎了上去,“李员外,您怎么屈尊到这地方来了?”
李员外不在意地道:“啊,你好。”接着抬脚近前三步,再一看,脸上一喜,冲近来,把茶壶往叶七桌上一顿,叫苦道:“贤婿啊,贤婿啊,你可把我给想死啦!”
叶七一瞧,原来是李洪生,脸上露出一抹尴尬,赶紧站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哎哟,原来是李叔,听你这意思,潇潇妹子还没嫁出去?”
“哈哈,看我急的,贤侄啊,我家潇潇可一等等了你十年哦!这不是怕你又跑了吗?话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是别人通知我,我也不知道你回来了。是不是该安定下来了呢?”
只见第二顶轿子里一个面容白晰的女子探了脑袋出来,和叶七对视一眼,害羞地缩了回去。
叶七感叹道:“终于见着亲人了。只要您管我一日三餐,什么话都别说,潇潇妹子我娶定了。”但是想到李洪生利字为先的商人脾气,自己现在的条件,根本没有可能。现在找上门来,殷勤倍至,一旦得知道自己功夫全无一穷二白,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冷漠。
叶七忽觉不妥,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贫民区的?”
“有人通报的。”
“什么样的人?”
李洪生道:“门子说来人破衣烂裳,我也是姑且信之,过来瞧瞧。没想到我的诚心或许是感动了老天,还真是你,你倒还真回来了。”
这时路口站了两个人,一人黑袍瘦削,一人满面虬髯高大体壮,虬髯大汉指点这边道:“毛术士,我来之前找属下通知了李员外,他女儿和夏落二十年前订过娃娃亲,他是不是真的封邪剑士,也不必我们亲鉴,在这里一看便知了。”
毛术士赞许道:“这个方法不错,老张,你真聪明,市井屠夫,胸有丘壑,能成大事。本来我还不想去杀那城主,你给我找了一个充份的理由。到时候咱们借助皇权,掌控西都,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是,我这种人,就是有想法,没实力,幸好有毛术士。听说城主剑士八级巅峰了,你有信心杀掉他,是真了不起,是这个。”老张比划了个大拇指。
毛术士掀嘴角一笑。
“你真是封邪剑士?”见她和本地豪绅叙着旧,江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浮光在荡漾。
叶七无奈道:“现在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吗?”
“不需要了。”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呆呆地看着他,似是看傻了。
叶七道:“你说丐帮眼线很多?恐怕他们就在附近。”
她迷茫地抬眼四顾,果然远远看见了老张。“啊”地一惊,指着那边“真的是老张。”
叶七看见一个黑袍人,对方利眼如鹫,周身一股阴森森的气息,一看就不简单,自己的身份被证实,难说丐帮不把自己当一块肥肉咬上一口,而这些看似杂鱼一般的江湖人士,却可能会一再的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从那个黑衣人的气息来看,要逃脱恐怕不易。
叶七顾不得解释什么:“李叔,咱们下次再会,下次我到您府上去拜访,今天有急事我先走了。”
“贤侄,贤侄!”
老张和毛术士,一听见喊贤侄,立马肯定了他的身份,便往这边跑过来。
叶七回头道:“李叔,你有钱吗?”
李员外愕然,“没,你有吗?”转而问跟轿的随从。跟轿的摸出一个钱袋,叶七一把夺过,转身便跑:“谢了。”
“别,别别走啊。”
叶七一把抓着凌纱的手,将钱袋交到她手上“护送我走,钱就是你的了。”
凌纱掂了掂钱袋,心里乐开了花。跟着他跑远。
领头的官差想当然地献殷勤:“我帮你把他抓回来。”呼喝手下:“快,去把人拦回来。”
李员外想阻止官差,但见他们风风火火的,也阻拦不上,便由它去了。
江妲咬唇纠结道:“他,他真是封邪剑士,我,我差点杀了他。”她忽然感觉很委屈,见他就那么跑了,也没有再回头看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