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箫天又一次的拔掉心电图电源,刚刚不过是自己使了一个障眼法而已,让她知道自己心灰意冷后就是这般结局。
凌江雪疑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只得傻傻的望着儿子眼底若有所思的笑容,自己养了二十八年的儿子,他从未有过这般幼稚的表情,从未有过这么泰然的笑容,他的笑,是冷的,从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笑容永远都是没有温度的,就像寒冬腊月的第一场雪,让人血液都在打着颤抖。
“是不是我劝你,你也不会听了?”门外,又是一道不请自来的身影,只是,她安静的坐在轮椅上,膝盖处盖着一张淡黄色毯子,与着自己身上的鹅黄色毛衫不谋而合,就像是一张薄毯从上而下将她紧紧包裹着。
凌箫天心虚的捏紧手里的插头,咬紧下唇,背对过身,又是谁这么多嘴?
“谢谢你了,医生,我想跟他单独聊聊。”后话是对着凌江雪疑说的。
凌江雪疑看了一眼萧七儿,又瞧了一眼床上自知理亏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儿子,心里一下子便得出了答案,从一开始就十分明显的答案。
她第一次心甘情愿的让步了,让出了空间,让两人安静的彼此面对着彼此。
“孩子快保不住了。”萧七儿开门见山,脸上是苍白的笑容。
凌箫天果然惊愕的抬起头,看着她的笑容,心底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痛。
“他爸爸都快不要我们两母子了,我不知道生他出来做什么,就在刚刚,我签了人流手术,等一下我就会进手术室了,不用担心,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手术台,不过没关系,如果出不来了,至少我会和孩子一起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我们一家三口重新投胎,怎么样?”
“七儿,你在说什么?”凌箫天一脸惊魂未定的望着她,而她,却仍旧是从容不迫的笑着。
“我说的很明白啊,这个孩子我不想要了,这点念想根本就不够我未来几十年活下去的资本,我忍受不了漫漫寂寞长夜只有一个跟你长得七分像的孩子一起生活,就算他长得跟你一模一样,也不是你,不可能会是你。”
“七儿……”
“你自私的吃掉解药的时候,自私的把自己弄的心力交瘁的时候,你自私得夜夜忍受心力衰竭痛苦不堪的时候,你自私的躲在暗处想着跟我远走高飞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我也会自私啊,我也想自私的抛下孩子跟你一起走,我也想自私的跟你一起忍受万箭穿心的痛,我也想自私的只守着你一起走没有尽头的黄泉,你自私,我也自私,我们都自私。”
“七儿,别再说了,我何尝不想,何尝不想。”
“那我们一起死。”萧七儿狠狠的掀开身上的薄毯,从轮椅上站起,走到他的病床前,拔掉他手里的点滴。
“七儿,你、你想做什么?”
“从这里跳下去,多省心啊。”她拉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甚至是蛮力,将他拽着望着窗子探去,这里是十楼,对于两个重伤的人来说,恐怕三层楼就足够他们去投胎了,十楼,也好,免得死不了弄出个残废。
“不要这样,七儿。”凌箫天紧紧的抱住她的身子,将她护在自己怀里,让她安静,安静一点就好。
“凌箫天,你不是认为自己很厉害吗?每一次都喜欢自作主张,这一次,我不会遂你的愿了,我直接告诉你,如果你死了,我会立刻随着你去,什么狗屁念想,什么狗屁余生,什么狗屁芳华,我只要你凌箫天一个人,一个人就够了。”
“七儿,我只是怕啊,一旦上了手术台,七成的机会我下不来了。”他捧着她的脸,就这样深情带泪的望着她的眼,眼里清澈的眸子在闪烁,她是那般的美丽,那般的风华正茂,自己如何能自私的剥夺她的余生?
“那就努力为我活着啊,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脏别停啊,努力的让自己好好的从手术台上下来啊,我等着你,守着你,盼着你,望着你,求着你,只要你出来,我不怪你了,我再也不怪你,就算你再赶我走,让我离开,我都听话了,孩子我也不放弃了,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我们一起看着他出世,然后,一起走过五十年,好不好?”
情到浓时方恨少,凌箫天终于明白了何为天意,曾经脱离凌氏时也未曾遇到这道梗,如今,自己是不是真的舍不得了?
“箫天,告诉我,你会为了我努力的,是吗?”萧七儿含泪的眼飘忽在他的面前,任凭他如何逃避也逃避不了。
凌箫天痴痴的看着她红了眼,看着她眼泪落下,再看着她同样是痴痴的目光望着自己。
“箫天……”
“七儿,我很想为了你做一切事情,只是,我拿不起时间来赌,输了,如果这场赌输了,我死了没关系,只是我少了半年时间来爱你啊,来陪着你啊,我舍不得这最后的半年,183天,4393个小时,对于我而言,每一分钟都是珍贵的,我不想浪费,我更不想用这个来作为一场赌博,七儿,让我任性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我不想拿来赌。我认输,我怕输,我真的怕。”他抱着她,心跳的好快,他赌不起的,这场赌,他真的赌不起的。
“凌箫天。”萧七儿使出最后的一点点气力,蛮狠的推开了他,“你怕输?我何尝不怕,只是我更怕失去你,永永远远的失去你,没有人愿意用一辈子来换什么狗屁半年,我不要,不要。”
凌箫天撑着窗棂,望着不远处的皑皑白雪,脸上是永远那苍白的笑,“七儿,至少现在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
“……”萧七儿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一堆废话,他根本就是早已下定了决心,原来他的爱只不过是自己退缩的理由,他累了,倦了,悔了。
那自己呢?萧七儿大喘着粗气,忍受着身体里的阵阵刺痛,手,轻抚着肚子,原来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他心意已决的决心,包括自己了。
“凌箫天,我就问你最后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就这样活一天算一天了?”萧七儿语气低沉,声音嘶哑,她最后的一根弦快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