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操劳兼伤心过度的缘故吧,俟贾敏去了,林如海和黛玉两人也都病倒了。出殡的事也径交由林安处理了。这边,贾链也连忙修书回家,快马加鞭地将贾敏的事报与贾府。自然林府的书信也不会少。不多日,贾府的书信就到了,无非让贾链留下来帮忙处理后事等等。同时,贾府也另有一封书信送到了林如海手中。只说:“贾敏早逝,如海毕竟是一男子,恐黛玉无人教养,老太太亦痛惜老年丧女,愿将黛玉接于身边。一来家中姐妹众多,二来也了却老太太多年思女之痛。”接此书信,如海沉吟良久,所言尽在情理之中,倒看不出什么。毕竟如海尚在壮年,以常人心揣测,续弦再娶只怕是在所难免。老太太爱屋及乌,想接了自己的外孙女到身边将养也属常情。林如海将书信置之一边,未置可否。
林家原本人丁零落,不过怎么说也是大族,至贾敏出殡日,也是乌泱泱来了一众人等。本以为黛玉一个十来岁的小人儿,经此大痛,只怕不能出来参与仪式。谁知贾链一早出来,就见小玉儿已全身缟素,跪在贾敏灵前。只两只眼睛早已红肿的不象样子,下巴益发的瘦削。身形单薄的只一风怕就吹走了,真的不得不让人心疼啊。林如海也出来了,像是新修整了面容。倒不似初见时的潦倒,只脸色青的有些吓人。一众仪式自有人主持,大家不过跟着走个过场罢了。真正伤心的只怕就如海和黛玉两父女以及平日里忠心于贾敏的一些个丫环、婆子。论说贾敏待下人也说得上宽厚,毕竟身子骨弱,平常里也不怎么理事。只是毕竟隔得远些,这些人也无非唏嘘一番罢了。贾链虽也感慨,毕竟贾敏离家数年,这份心情也早淡了许多。
事毕,虽则贾链知道林府刚经此巨痛,有些话不宜说。但毕竟老太君有命,也不敢私自贪墨了。只得择日见如海神情稍霁之时将老太太给林如海信中所说之事再述一遍。此番心意,林如海自是早已知晓。
当下也不为难贾链,只说:“我父女二人新经此丧,玉儿更是因此病倒。我如何能让她才丧母,又离父?此事容后再议!岳母大人一番好意我已心领,链哥儿也不必为难。此事我自会修书一封与岳家解释清楚。”见此,贾链知不可勉强。
况确也没有人家刚夫妻、母女死别,又要人家父女生离的。当下也不再多言语,只长揖一揖:“贾链也已出来多日,如今姑姑之事既了,贾链也该回去了。”当下林如海也不虚留。只问了贾链行程,又着林安将要带与岳家的礼物色色准备周全。虽是贾敏已去,林如海之礼却一点不废,贾链自然只有暗自叹服的份。
是日,贾链带着贾府一众人等,乘船而回。这一来一往,竟也有二十余日。
走时尚有些许暖意,归时已是秋意萧条,两岸树木枯萎,更兼冷雨连绵,自是平添几许苍凉。惯了那温柔乡、销魂地的链二爷如何耐得这份愁苦,自是一路催促,恨不能一时三刻飞回。却说贾老太君自接了贾链书信,知贾敏竟先自己而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不能接受,兼着秋凉,竟是一病沉沉。医生看了无数,只说不碍事,肝气郁滞,一时不能畅通。虽说无妨,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况人又上了年岁,只日日的汤药不断。
却是这边才去了病容,那边新添了愁思。
贾链方进了贾府,知老太太掂念着消息,也不敢稍做休息。
方进得大门,就径直奔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自然是又免不了老太太一番抹眼淌泪的。拉着贾链细细地问了黛玉的情况,知道林如海不舍,虽挂念黛玉,却也无法。只是感慨小小年纪就经此大痛。说了许久,直说得贾链都面现倦容。
老太太这才罢了:“凤姐儿,快让你家爷们回去休息吧。瞅瞅累得这样。你今也不必在我跟前了,倒是好好侍候好你家爷是正事。”凤姐儿自是巴不得呢,赶紧的和贾链两人和老太君告了退,只回了自家院子不提。
却说自贾敏新丧之后,林如海便以此为籍口,闭门谢客,府上的一众清客也好生遣送了出去。只每日和黛玉嬉戏为主,余者倒是不在心上了。众人只当林如海新丧,一时难掩心中之痛,也不以为异。林府看上去倒是清冷不少。可谁知这下面的风云暗涌。
自贾敏去后,林如海倒是连黛玉的西宾(教习老师)也停了,只自己亲自教养。黛玉也不以为意,便日日跟着父亲学习。只这教习也未免奇怪。寻常人家,于女子,不过教习一些忠孝、烈女之类的东西罢了。再好一点,也不过习个琴棋书画,读点四书五经,也不过为将来找个好婆家多个妆点罢了。
左不过还是以针线女红为主。这如海却全抛了这些一样不教,倒将一些什么算术、兵法、历史、奇门遁甲之类的东西尽数教与黛玉。
教的不思将来,学的也不问缘由。父女两人倒一个教的尽兴,一个学的意趣盎然。闲时两人品茶、下棋,不似父女,倒似老友。一时倒也其乐融融。
表面上的风平浪静难掩暗里的波涛汹涌,林府看不出任何动作,可林府势力所及之处却已经都有了新的使命,新的布局。林府却看不出一丝儿的变化,只父女二人天天见的一处嬉戏、玩耍。一晃眼竟已经大半年过去了。
期间贾府也曾几次来信提及接黛玉到外祖母家教养之事,都被林如海婉拒了。
贾母只当林如海疼女心思,也不以为怪。时间就这样一日日地过着。
忽一日,林安匆匆跑来报告说宫中有人前来宣旨,请老爷去前厅接旨。“该来的终于来了。”
林如海心里暗道。只整肃了衣裳,嘱咐黛玉先自已玩会。便随着林安去了前厅。跨入前厅,来的赫然竟是皇上最为得力的御前太监总管德公公。纵是清贵如林如海,也少不得上前一揖,道:“德公公辛苦了!”德公公忙侧身让开,也不敢受了林如海这一揖。
“为皇家办事,不敢言苦。如无它事,咱家这就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