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席卷了大地,电闪雷鸣。
七根雕刻着原始图腾的巨型石柱插入云霄,引诱着闪电的降临。石柱下的埃忒耳以及其家眷,纷纷闭上眼睛,等待酷刑施加。愤怒与无助,交杂着风啸声,纠缠在他们的脸上。
“卡厄斯!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残暴付出代价!”埃忒耳愤怒地吼道。就算死亡即将降临,他的声音,他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畏惧。不仅仅是埃忒耳,他的家眷也是如此。
“埃忒耳,不要再狡辩了,所有人都知道,你罪有应得!是你连累了你的家族,你应该向他们道歉,请求他们原谅,或者你下辈子给他们当牛做马去吧!”卡厄斯站在巨大的神象背上,嘴角撇出一丝冷笑。
“没错,埃忒耳,触犯了神界的律法,就该有如此下场!用刑!”蓬托斯得意地喊道。他的话音刚落,无数支细如蚕丝的闪电拧成电柱,从天而降,击中埃忒耳及其家眷。瞬间,他们的身体就化为一道黑烟,消散在狂风中。
蓬托斯松了口气。
终于除掉这个可怕的家伙了!蓬托斯想,他的心情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在卡厄斯面前,终于只有他蓬托斯说话的份了。可是,远古神印还没找到,蓬托斯又感到隐隐的担忧。埃忒耳的家宅已经被搜遍了,依然没有神印的下落。埃忒耳到底会把神印藏在什么地方呢?
除非……
阿古斯丁怀里揣着远古神印,坐在飞驰的马车里,盯着父亲以及整个家族被雷神击杀,魂飞魄散的画面。他的手掌在铁质剑壳上抓出深深的凹槽。这一切都被坐在他对面的乌拉诺斯看在眼里。
要不是埃忒耳苦苦哀求,乌拉诺斯是绝不敢插手这件事的。尽管她很清楚,埃忒耳根本无罪,更佩服埃忒耳的为人,但她和埃忒耳之间,始终没有多少交集,远没有到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他的程度。但埃忒耳能找上她,正说明在他眼里,她与那些傀丧之党是有区别的。这也让乌拉诺斯稍感欣慰。说实话,要不是埃忒耳在某个夜里突然找上她,她可能早就丧失了自己的立场。
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与他勇敢正直的父亲如此相似,乌拉诺斯更加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她发誓要完成埃忒耳的遗愿,把阿古斯丁安全送到兽灵国。
乌拉诺斯收起神镜,把修长的手指搭在阿古斯丁的肩上。此刻的阿古斯丁,眼眶里盈满清泪,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听我说,阿古斯丁,把你的仇恨与愤怒都化为动力才对!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你父亲是无罪的,可是没有人敢替他求情,没有人敢反抗卡厄斯,得罪蓬托斯!这就是现实!只有拥有超凡的神力,才有说话的权利!你明白吗?”乌拉诺斯像一位母亲一样,擦净阿古斯丁脸上的泪痕。阿古斯丁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的脸。
乌拉诺斯在阿古斯丁的眼睛里看到一股幽冷地令人可怕的光。良久,阿古斯丁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父亲在看着我。”
“他希望你能像他一样,不要被现实打败!”乌拉诺斯回道。对于阿古斯丁现在的状态,乌拉诺斯感到担忧,她生怕一不留神,阿古斯丁便消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悄悄返回众神之巅,以卵击石。对于仇恨所产生的力量,她再清楚不过,更何况是一个不谙世事不懂局势的少年。显然,她还不够了解阿古斯丁。
阿古斯丁不会这么做的。他不是一个受冲动驱使的、鲁莽的人,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导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冷静三秒再行动,这条言教使得年少的阿古斯丁,少惹了很多麻烦,也让他的思想和行为逐渐成熟,与他父亲埃忒耳越发相像了。
阿古斯丁掀开车窗上的刺金帘子,半个脑袋探出窗外,问道:“还要多久?”
“天亮之前就可以到了。”乌拉诺斯一边回答,一边把目光投射在阿古斯丁的胸前。阿古斯丁的左手始终紧紧地抓捂在胸前,这让乌拉诺斯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你父亲有没有给你交代过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乌拉诺斯犹疑地问道。
阿古斯丁迅速从窗外抽回脑袋,警惕地看了乌拉诺斯一眼,冷冷地回道:“没有!”但他的眼神已经泄露了他的思想。
没有什么能够瞒过乌拉诺斯那双锐利的鹰眼,“你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不敢保证他们会收留你!”乌拉诺斯尽量表现出真诚。
阿古斯丁沉默不语,眼神故意躲避着乌拉诺斯。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因愤怒而疏忽的行为,让乌拉诺斯察觉到了什么。刻意保护前胸的双手渐渐松懈,故意放到那把被雷神毁坏的残剑上。
“别害怕,我对上古神印不感兴趣!”乌拉诺斯故意抛出这句话,观察阿古斯丁的反应。阿古斯丁的神情中果然泄露出乌拉诺斯想要看到的东西。还真是上古神印,这个让众神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抢到手,甚至看一眼都觉得满足的神印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乌拉诺斯也禁不住有点好奇了。
乌拉诺斯抓握住阿古斯丁的手,试图用母亲的温柔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赢得他的信任。阿古斯丁并不吃这一套,因为他突然想起了父亲临别时说过的话,不要轻信任何人,不要把任何人当作朋友。
埃忒耳宁愿儿子孤独且冷漠地活着,也不要任何带有威胁性的人和事接近他。这是保全阿古斯丁的唯一的办法。尽管作为父亲的埃忒耳,在更多时候,还是希望儿子能经历更多、更真实、更残酷的社会历练,但诀别的悲痛让他更加倾向于父性中温柔的一面。
马车行至官道尽头,疾疾地闯进夜色中的森林里,打破了森林的静谧。
阿古斯丁望着窗外的夜色,满脑子盘旋着对乌拉诺斯的怀疑。或许父亲的眼光并不总是对的,他也有看错人的时候,这个乌拉诺斯绝不是个善类,看看她虚伪做作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在打神印的主意,阿古斯丁想着,越发紧张起来,因为他在脑海中,几乎已经看到乌拉诺斯撕下伪装,抢走他怀里的神印的画面,他当然会以死相拼,但就凭他那点卑弱的力量,连乌拉诺斯的一根头发都伤害不到。
“拉上帘子吧,邪灵森林可不是游人观光的地方!”乌拉诺斯强调。但阿古斯丁故意置若罔闻,来试探乌拉诺斯进一步的举动。如果乌拉诺斯行为稍有异常,那他会立刻从车窗里跳下去,躲进森林中。管它是什么邪灵森林,也没有虚伪的乌拉诺斯可怕。
“如果你想在天亮之前赶到兽灵国,那最好不要给我惹麻烦!”如阿古斯丁所愿,乌拉诺斯的语气突然转为严厉,阿古斯丁就要做跳窗的准备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幽光,紧接着马儿一阵嘶鸣,马车速度减慢,并剧烈地摇晃起来。
“糟糕,我们中了邪灵陷阱!”乌拉诺斯喊着,一把拉起阿古斯丁的胳膊,跳下马车。他们的身体还没落地,马车就掉进了前方一个黑漆漆的地洞中,紧接着传来一阵诡异的欢呼声。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阿古斯丁有点惊魂未定,但还是刻意装出镇定与勇敢的样子,拒绝了乌拉诺斯的保护,与乌拉诺斯站成一排。
“你可真够倔的,跟你父亲一个脾气!”乌拉诺斯一边语带轻松地感叹着,一边从身后抽出弯似月牙的两把飞刀,警惕地四望周围。
阿古斯丁也照着乌拉诺斯的动作,举起了手中的残剑。
“我倒要看看你这倔小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说着,乌拉诺斯手中的弯刀便抛了出去,闪着青光,击中前方正在靠近的、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邪灵。一阵惨叫。
阿古斯丁根本看不到邪灵,只能依据邪灵的叫声,一阵胡乱砍杀。偶尔会刺中邪灵,惨叫声从剑稍传进他的手心。
乌拉诺斯的飞刀像一对调皮的小精灵,在树林里上下翻飞。邪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惊起了林中的鸟兽。
阿古斯丁不再是对着黑暗胡乱砍杀,而是逐渐熟悉了邪灵的征兆,挥舞残剑,让邪灵无法近身。乌拉诺斯对阿古斯丁的表现感到满意,果然不负期望,真是个聪明的倔小子!乌拉诺斯在心里默默感叹。
与此同时,阿古斯丁手中的残剑开始发出银光,剑锋变得锐利,剑身变得轻灵而敏捷,欲要从阿古斯丁的手中挣脱。此刻,阿古斯丁才明白父亲交给自己这把残剑的意义,只有在格斗与战争中,这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残剑,才会从沉睡中被唤醒。
残剑本身蕴藏着无穷的潜力,只有在强者的手中,它的灵力才会被召唤。阿古斯丁紧紧地握着剑柄,感受着剑锋的絮语,追逐着剑锋的舞动。此刻,残剑变成了阿古斯丁的眼睛,让邪灵无处遁形。
“埃忒耳真是用心良苦啊!”乌拉诺斯收起弯刀,双手交叉在怀里,悠闲地看着阿古斯丁的表演。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终于消弭,阿古斯丁收起残剑,挺直地站在乌拉诺斯对面,盯着她的眼睛。仿佛经过这一战,阿古斯丁完成了人生中初次的蜕变一样,从一个敏感多疑,而又对世界稍怀畏惧的青涩少年,一下子变得坚毅、果敢。
“是你故意闯进邪灵森林的!”阿古斯丁质问乌拉诺斯,刀削般刚毅的脸庞上多了几分释然。
“你比你父亲还要聪明,而且比他有天赋!”乌拉诺斯一脸欣赏地看着阿古斯丁。
“如果我被邪灵纠缠,你就有机会夺走我的神印!借助邪灵之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原来你跟那些傀丧之党没什么区别!”阿古斯丁冷冰冰地拆穿乌拉诺斯的伪装。
乌拉诺斯大笑,走近阿古斯丁,伸手摸到他胸前那块凸起的地方,自然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故意把你带进邪灵陷阱,我只不过是想看看神印的力量,可是你就算死也不会使用神印的对吗?”
“这跟你没关系!”阿古斯丁拒绝把话题继续停留在神印上,并躲开乌拉诺斯的接近。
“阿古斯丁,你比你父亲更勇敢更智慧,我相信你能守护好神印,完成埃忒耳家族的使命!还有,我不是你的敌人,卡厄斯才是!你应该借助神印的力量驱逐卡厄斯,我相信你会这么做的,我等着这一天!”说完,乌拉诺斯举起双手,搭在阿古斯丁的双肩上。阿古斯丁还没反应过来,瞬间,他们就化为一道光,飞出邪灵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