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说你们两个，又不是生离死别弄得这么断肠，崇刚，他去是大喜事，你怎么这么忧心忡忡的呢？”
我们这才分开，李崇刚说道:“欣大人，比不得你们这里的人，彪儿这次生还归来再了不起，若得罪大王这成就也是许与不许之间的，怎么不让我这个当哥的担忧哟。”
欣大人将双手分别搭在我和李崇刚的肩上说道：“看我就说嘛，能有什么大事呢！倒底是兄弟，打个架也就行了，何况你们又没有，所以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了断了的！”说完便欣然笑起来。
“这一个月来城中总不太平，他去哪里我总是不大放心，况且他性子又是如此急躁，麻烦总是爱找他，丧失大王的宫殿离这里又远，你说让我怎么放得下心呢……”
还没有待李崇刚说完，我便做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来，“好了，知道了，唠唠叨叨的，烦死了，我要走了。”
其实他说的“不太平”我又不是不知道，说也奇怪，从养怡园回来的第三天，那园子里出了件大事——那梅心得了一种怪病，浑身长满了红色的羽毛，从脖子到脚踝都是，没有一处是空着的。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彪儿，不怪你哥哥这样想，你可知道那舞藤见状竟然亲自跑到我在司峦城里的府邸嚎啕大哭，说什么‘这一辈子完了’之类的话。也难怪，梅心毕竟是整个养怡园性情最像舞藤的，他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做爹的自然锥心一般疼痛。可是说来，也奇怪，怎么我们一走就变成了这副糟糕的局面呢？这几天以来，整个司峦城内关于此事之端起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大人，那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崇刚，这件事事关重大，又是这么蹊跷，我总觉得这件事和最近一个月来丧失谷发生的一些事有着蛛丝马迹的联系。手段倒是惊人的一致，受害人都是最后满身长满羽毛，大发痴傻发癫之状。就算舞藤不求我，这些事情掺杂在一起，我作为狱门关的长官也是该加快彻查了，不能在这样纵容拖延下去了。”
“一个月，羽毛，狱门关最近有无犯人逃逸？”我问道。
“那倒没有。”
“至今可有抓到一些嫌疑犯？”
“也没有。彪儿，你是怀疑羽翅人所为？可是不应该啊，两个月前的那次战役不是已经把他们全部赶跑了吗？该杀的也杀了……”
“你确信？没一个遗落？草丛里，山落里，再有就是勾栏瓦肆里，街道上，你的府邸里，可都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大搜捕过一次了？”
“那倒没有！哎呀！彪儿，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身为狱门关长官真是惭愧。”他拍着自己的脑门自惭着。
“大人清雅心宽，自然不会有穷凶极恶追查到底的本心。”
“彪儿，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倒也没有，我只是猜度着。”不过我的脑海中还是闪过几个人的样子，不过内心没有掀起什么大的波澜。
“哦……”欣大人若有所思不语。
正当我们的谈话陷入平静时才意识到时辰已到，该是启程了，“走了！罗里吧嗦地说了这么多，害我等这么久！”庭院里停留的那个怪物不耐烦地催着我。
我回头望了一下崇刚哥，他眼色红润，欲要走上前再叮嘱送别却止步，脸色凝重。
“哎呀，我说你们外面的人类怎么这么麻烦？婆婆妈妈，肉里肉索的。不像我们，简简单单的，少却了多少烦恼！”怪物调侃似的说道。
“快点上来吧！”它催促道。
我骑了上去，蛇体粗大，质感柔软，坐在上面，如坐棉褥。
“趴在我身体上。”指令清晰简短。
“哦”我好奇地喏道。
我的忽地一下陷了进去，“怪物的身体会变形耶！只不过这里面黑洞洞的。”我在里面不禁地称赞道。这时也亮光了，可里面虽亮，但是却不见一个灯烛。几秒钟的功夫，里面变成了凹凸不平的形状，于是自然地形成了床、枕头、桌子……都是蛇皮花纹，松紧缩张也如蛇鳞一般蠕动，奇妙不可言。
“没有窗户，有点憋闷……”没等我说完，我背后一侧露出个透明角质做的窗口来——想必这就是窗户了。
我们早已经腾云驾雾，飞到了云际的高处，隔着窗户看去，李崇刚和欣大人早已经见不到了，突然的消失，我内心多少有些失落。
我伸手想要将窗户开大扩大些视野，不想他却咯吱吱地笑着：“你轻点，慢点，我有点痒。”原来那窗户是由它的透明鳞片变形而成，从那个时刻开始，我有了原来“蛇也是有笑穴”的认识的。
“嘿……我该叫你什么呢？蛇怪？”
“嘿嘿，你可别叫我蛇怪！我是有名字的，我叫仓目，本是一条烛龙。”
“烛龙？你是龙？”正当我嘀咕着的时候，感觉外面的天忽地暗了下来，恍如黑夜。云雾如同薄纱缭绕，星辰漫天，夏日少有的习习凉风通过窗户口吹着我，好不清爽自在。
“快把窗户关上，我要飞高了。”他温吞吞地说道。
果然没多久风就变得劲爽猛烈，“好舒服啊！再大些，再大些，有好多云彩啊，我在云彩顶上啊！快快，再高点，我要飞！”我枉顾他的话语，甚至将头探出去，深处双臂，做出要飞翔的动作。
“这回呢？”
“再高！我要摘星星！”
“这下呢？”
“还要高点！我要抓那个正当空的金灿灿的大月亮！”
“这下够高的了吧？”他又提升了一大截问道。
“不，一直高，高，高飞，我要冲出这个世界，去到外面那虚无之境去。自由咯！我自由咯！......”这时候风已经不是劲爽，而是凛冽割面，但是我却丝毫不顾及这些，只图心里爽快。
“疯疯癫癫的人类！关上窗户！当心岔气，伤了元气！”
烛龙一味地唆使我答应他炫技，一味又担心我让我关窗户，真是个十足矛盾又自恋的家伙。不过我确实上气不接下气，于是身体便缩了回来。
这时窗户也缓缓自动关闭了，舱内又平静了，我的内心的忧虑和忿恨被刚才的情景一扫而光。
“真是个懵傻的孩子！外面的人类都是你这样子的吗？”他戏谑地问道。
我扮着鬼脸，龇牙咧嘴，对此言论十分不屑的样子。反正他应该看不见。
不过，又过了一会儿天又退回到白昼。
“仓目，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困了，刚才打了个盹儿，眼睛合了一小会儿，自然天就暗了下来，现在我睁开了，自然天就又亮了起来，大惊小怪的人类！”
“好神奇啊，仓目，你是我见过的法术最棒的，应该比奢比尸还要厉害！丧失谷真是神仙异兽钟粹之地啊！”
“切，这个算个屁！它又算个屁！蚍蜉之力岂能与我相提并论！我天生就具有这样的本性，换句话说，我出生以来，我便就有了这天最本然的个性，我之行止即为天之行止，就像你们人类的本性是爱哭爱恨爱虚荣一样，我们也有我们的本性的。说白了我们和这天早已经内在地融为一体了。我眼睛一张一合，便是白天黑夜，我嘴巴一吸一呼，即为冬夏，我不睡不息，以风雨为食，身体绵长，伸缩自如，其长可过千里，既可呼风又可唤雨。我的本事在这里可是出了名的！”
“当年，我衔火精照在天门中，当时把整个九阴之地都照亮了。现在知道我的名字怎么来的了吧？”
“这样吗？”
“小名儿叫烛九阴，所以你看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你不用惊奇的。”
“打着盹儿还能有心聊天真是神奇”，我赞叹道，“这是要下了吗？”我感到身体变得沉重了，便打开窗户再次向外探头望去。
不远处净是美丽的宫阙，底下绿树成荫之中净是商铺摊位和淡雅的民居，做买卖的人叫嚷声不断，买东西逛市场的人也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在远远的城门处排起了长队。那一时刻，我仿佛明白了，这便是人活一世再贴切不过的缩影了。你来我往，有缘无缘，单凭那惊鸿一瞥，而一个人的活着总要挂靠在另一些人之上，无论是谁，无论如何，我们就是这样联系着，世界便这样运行着、联络着。
我们落下了，不远处便是一座巨大的城楼。
这时，舱顶没了，窗户没了，刚才卧着的床榻也消失了，我被它内部的隆起送到了外面，发现我又趴在了它的背上。
“你没有翅膀都能飞！厉害！”我出来第一句话。
“虽为蛇身，但是飞起来和龙没差别的。”
“你心很好！”我对它说道。
它上半身直立起来，用龙爪勾了勾我的手指，黑黢黢的不算好看的人面冲我笑着，说道：“好运！”赤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鲜艳夺目，浅黄节状的蛇腹反射刺眼的光，说完后腾起便如空中飘舞的丝带飘远去了。
这时我一个人站在城外宽阔的空地之上，天地之大，渺小孤单，但是我马上便不会是一个人了，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正在向我快速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