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常住乡下奶奶家,所以经常见到相互争斗的雄鸡。老蔡头说他这只雄鸡若是拿出来,那就是百草镇的鸡中之王,根本就没有对手。
现在跟大公鸡搏斗的会是什么呢?皮包骨又在干什么?
时间慢慢流逝,公鸡的叫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老蔡头额头见汗,胖子简直是面如死灰,虽然我们都看不见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多多少少能从鸡啼中得出几分结论。
事情一定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我忍不住对着深坑里喊了几声,希望皮包骨能回答一声,可是槐坟里安静得近乎死寂,只有偶尔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又等了十几分钟,我实在等不下去了,于是一把拽住垂在槐坟边缘的绳子,准备爬下去。
老蔡头走了过来,也不知道他是要阻止我,还是要助我一臂之力。
就在这时,我手里的绳子突然微弱地抖动了两下。
难道是皮包骨在拉绳子?我使劲用手一提,感觉绳子的下面坠着一个人的重量,于是对还在发呆的胖子喊了声,快过来帮忙,两只手就开始交替着往上拽绳子。
在老蔡头和胖子的帮忙下,皮包骨很快就被拽了上来。他的脸泛着灰白色,仿佛被打上了一层寒霜,绳子是绑在他腰上的,他一只手提着大公鸡,而另一只手上却抱着一段乳白色、手臂粗细的东西。
大公鸡已经死了,奇怪的是它的毛色完全没有活着的时候那样鲜艳,不仅如此,它的模样就像一只很普通的公鸡,连身体都缩水了不少,仅仅只是这么短的时间……皮包骨的神志似乎不太清醒,刚上来那阵我们把他平放在地上,他一动都不动,好半晌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也不住地颤抖。
老蔡头让我们扶着皮包骨坐起身,然后掀开他后背的衣服,我看到皮包骨的后背上有两条若隐若现的血线。老蔡头拿出四根银签子分别扎在血线的两端,然后在他的脊椎右侧猛地一拍,只见皮包骨喉部发出吭的一声,一大口血就喷了出来,溅得衣襟上都是。
我一看吐血了,这还了得?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却看到皮包骨好像不喘了,脸上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老蔡头跟我们解释,皮包骨身上的血线是阴气入体的表现,他用银针截住阴气,然后在皮包骨的厥阴俞穴猛地拍一下,就把那股阴气给逼出体外。否则阴气在体内待得久了,就是身体再强健的人也活不过十天。
皮包骨吐血之后,坐在地上慢慢调整呼吸,我想他多半会儿恢复不了,也就不去打扰他,转头去看他带上来的乳白色的物体。
研究了老半天,我实在看不出来那东西是什么,乍看像是一段树杈,但是摸上去却像是剃了毛的猪皮,还微微带着点儿弹性。
我生平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希望老蔡头能给解答一下,可老蔡头也一副不甚明了的样子。
这时皮包骨起身走了过来,他轻声道:“这段东西就是我从其中一个坟里面挖出来的。”
皮包骨叙述了他进入槐坟的经过。
皮包骨跟前两次一样,顺着绳子进入槐坟底部,大公鸡本来闹腾得厉害,可是进入深坑后突然间变安静了,它浑身的毛一直处于矗立状态,像是面前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一样。
皮包骨进入槐坟后,那种阴冷压迫的感觉再次逼了上来,他知道不能耽误时间,在里面耽搁得越久,对自身的危害越大,而且待的时间太长,最后有没有力气出来都是一回事。
他拿起我放下去的铁锹,立刻甩开膀子挖坟。如果有人在下面观看,一定会惊讶于他的速度,不过眨眼间,坟头已经被开了一个大洞,皮包骨往下挖了将近一米深,也没见着里面埋着的东西,这时大公鸡却开始反常起来。
不知何时,地面上出现了一簇簇仿如青霜一般的白色物体,那白色像是有生命一般,一直在不断地蔓延。大公鸡不断地嘶鸣,它在地上飞快地跑,它跑过的地方,白色物体像是遇到了阻碍,蔓延的速度逐渐减慢。不过大公鸡越跑越吃力,叫声也变得微弱。
皮包骨又往下挖了一米,地上出现了一个可以将他整个掩埋的深坑,这时他看到了一段白色的物体,白色物体禁锢在一个生铁铸成的匣子里,神奇的是,生铁匣子竟然丝毫没有生锈。生铁匣子上铸满了花纹,看上去有些类似道士画的符纸上的咒语。
当皮包骨将白色物体拿出匣子的时候,大公鸡一声嘶鸣倒在青霜上,两条腿在虚空处抓挠了几下,然后就不动了。
大公鸡倒下的同时,皮包骨感觉所有力气仿佛被什么抽干了似的,他艰难地爬出坟坑,一把拽住大公鸡的翅膀,然后勉强将绳索系在腰上,被我们拉了上来。
幸亏皮包骨身手反应俱佳,若是换一个人此行怕是凶险非常。
虽是如此,皮包骨事后还是被折腾得够呛,这也是后话了。
听完皮包骨简短的叙述,我很迷惑,难道其他六座坟里埋的都是这玩意?可是这又是什么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玩意绝不是黄神汉所说的地龙。
我略带讥讽地看向胖子,故意道:“咦,这玩意就是地龙啊,我今天还真是长见识了。”
没想到胖子竟然没发火,他惊恐地盯着白色物体,突然尖声叫了起来:“是太岁,你们把太岁挖出来了,妈呀,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胖子尖叫着步步后退,最后他的背影化成一股烟尘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狐疑地看着白色物体,从前经常听见“太岁头上动土”这句话,其实我并不了解真正意义上的太岁是什么东西。
我蹙眉问老蔡头:“蔡老爷子,这是太岁吗?”
老蔡头凝眸看了半天,然后摇摇头,简单给我解释了几句。原来一般说的太岁是指煞神,古书有云:太岁如君,为众神之首,众煞之主,有如君临天下,不可冒犯。在风水上也有太岁一说,古时也把太岁视为天体的一种,它运行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对应的肉状物体。
“太岁头上动土”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指触犯了凶狠强横之人,一指挖到对应太岁的肉状物质会惹上灾祸。
胖子应该知道这个传说,误以为挖到了太岁,所以落荒而逃。
“太岁其实并没有那么神奇。”老蔡头说道,“我师父说,它只是一种有别于植物,却能在土中生长的活物,并没有大的危害,所以这个肯定不是太岁。”
“可是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用铁匣子装着,还要埋在土里?”
老蔡头拿出一盒火柴:“也许烧掉它就知道答案了。”
我怀疑地看了老蔡头一眼,虽然这东西看着像树枝,摸起来却一点儿不像,怎么可能燃烧得起来?不过我仍然接过火柴,划着了一根丢在白色物体上。没想到那白色物体竟像是被泼了柴油一样,“腾”的一声就燃烧起来,火焰的面积逐渐扩大,直到整个白色物体都包裹在火焰当中!
整个燃烧过程很快,不过十分钟时间整个白色物体就烧成了一段焦炭,在秋风的吹拂下,很快就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在我和皮包骨疑惑的目光中,老蔡头道:“兽有精,木有灵,无论是什么生物,存活的时间太久,都会具有一定的灵性。我猜这株槐树存活的年头太长,所以成精了。槐树能聚阴魂,特别是那种戾气重的阴魂,非常喜欢依附在槐树上。
“槐,也可作怀,它可以使阴魂得到阴气的滋养,同时依附在树身上的阴魂也能增加槐树的‘灵’,于是这种共生关系就出现了。
“下面的昴宿星阵应该是一个方术非常厉害的人布下的阵法,白色的东西应该是槐树的树根,阵法既有镇压的意图,也有保护的意思。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阵法怕是就要失灵了,所以才会有人出事。”
我狐疑道:“蔡老爷子,你现在把树根烧了,阵法不会立即失灵吗?”
老蔡头呵呵一笑:“我说过,这个阵法有保护槐树的意图,无论槐树再怎么厉害,它终究还是逃不出大自然的法则,以火克木,根必摧之。我想,只要把七座坟里的树根都烧掉,以后就没有危险了。”
“直接烧掉槐树不行吗?”
“火烧不尽,风吹又生!只有把妖根烧掉,才能彻底断了它的活路!”
我看了一眼皮包骨,下了一个狠心的决定,我去挖坟烧树根!
我刚要下去,皮包骨突然拦住了我:“还是我去!”
老蔡头摇摇头:“你们都可以去,我想下面已经没有危险了。”
我和皮包骨先后进入槐坟当中,对于我这个身手普通的人,过程的艰险就不必提了,我左顾右盼,着实震惊了一把。
前些天的死家禽都还在,不过都被丢到了一个角落里,空气中散发着阵阵腐臭。我看到了七座坟和墓碑,不过墓碑上面尽是些怪异的花纹,根本看不懂,也许跟皮包骨说的铁铸匣子上的花纹是同一类东西。
皮包骨拎起铁锹就挖,可是铁锹只有一把,我踌躇半天,突然看到丢弃在地上的长铁匣,把匣子盖抽出来当铁锹使,虽然没铁锹那么顺手,可是好歹也能用。
在我和皮包骨的通力合作下,很快就挖开了一座坟,皮包骨把坑里的铁匣子丢到上面,我拿出里面的东西就烧。直到七座坟全部挖开,匣子里的东西全部烧成灰,我才松了口气。
当我烧着第七个白色树根时,突然感觉到头顶有异样,我抬头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原来槐树油绿的树叶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黄色,有风吹过,大片大片的黄叶从头顶盘旋着落下来,转眼间就落下厚厚一层。
我呆呆地看了一阵,皮包骨把那些腐臭的家禽全部扫进坟坑里,填土埋了起来。
老蔡头非常惋惜那只死去的大公鸡,毕竟他养了好几年,搁在谁身上都不好受。我和皮包骨上来之后,随处找了个地方把大公鸡给埋了,就差给公鸡立上一块碑--活着有用,死得光荣。
几天过后,我听同事说槐坟里的槐树死了,怪事也没再发生,那些受伤或者生病的木把都以非常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健康,不过姓杨的胖子却自请调走了,代替他的人是一众木把推选出来的,听说也姓杨。
从那以后,我总算和皮包骨交上了朋友,我休息的时候就到山上找他,他也偶尔来镇上看我。我问过他为什么要当伐木工人,他的回答让我吃惊。他说他喜欢山林,他小时候是被一群猴子养大的,四岁时才被一户农家收养。时间的流逝模糊了儿时的记忆,可是却带不走深藏在灵魂深处的渴望,所以他长大后也一直没有离开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