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吴晓,任东风自然高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什么“黑五类”兄弟们的近况啦,同班同学里谁又结婚了、谁又发财了、谁又跳槽了,正说得起劲,桌上的电话响了,任东风拿起电话,竟然是林珠儿打来的,任东风吃惊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的?”说完就觉得自己问得多余,凭林珠儿的身份知道这个电话号码毫不稀奇,林珠儿并未作答,而是自顾自地问道:“怎么昨天没了音讯,打传呼也不回?”
任东风心里说这还看不出来吗,咱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幸好传呼没长嘴巴,收没收到也没法说出来让人知道,嘴里却说:“你打传呼了吗,我没收到呀——也怪我,前天只忙着给你写传呼号码,忘了问你的联络方式了。”
一听这话,林珠儿在电话那边笑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傻,不知道找王镇长问吗?”
“对对对,你看我这人,怎么就没想到呢?”任东风把恍然大悟的语气装得连自己都信以为真。
“你现在不用问王镇长了,我把我的电话号码说给你。”
“好,你等等,我记一下。”任东风痛恨自己的多嘴和软弱,却又不得不拿起桌上的笔。
“对了,今天我休息,等会儿我会坐我爸的车到南城区去,然后顺便到葛覃镇来看看,怎么样,欢不欢迎?”
任东风吓了一大跳,险地从椅子上跌了下来,他生怕林珠儿来了之后弄得满镇风雨,自己不好收场,又不知该如何阻止,情急之下,他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想用高亢的声音掩饰自己的慌张:“欢迎,欢迎,当然欢迎,你能高抬贵步到葛覃镇来,那是葛覃镇的福气——只不过今天我有些忙,你要是来了,只怕会照顾不周。”
“放心,我只是顺便逛逛,不会占用你多少时间的——好了,不多说了,我爸在催我上车了。”
电话“啪”地断了。握着电话听筒,任东风知道已无法阻止林珠儿的到来,他呆呆地木在椅子里,看着吴晓,连声道:“完了,完了,我算是完了。”
“怎么回事?谁的电话?谁要来?”见任东风脸色大变,吴晓忙问。
“一言难尽,你说我走的是什么桃花运,桃花劫呀!我刚认识了个女的——今天你别走了,我不想见她,等会儿你帮着我周旋一下。”任东风有些语无伦次。
“我当什么事,原来是走桃花运了,好事嘛,你慌什么慌,说说吧,怎么一回事?她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认识的?”听任东风说自己走了桃花运,吴晓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追问。
“医生,我们这儿的王镇长介绍的,是个宝贝。”任东风没好气地说,“你不许走,你不走就见到了。”任东风怕与林珠儿单独相处,怕镇上的人问长问短,硬拉着吴晓不放。
“放心,你赶我走我还舍不得走呢——这个电灯泡我是当定了,你先给我说说情况。”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就是不适合我,我又不敢明说,先不说这个,我们先策划策划,等会儿她来了之后我怎么表现,你怎么配合,争取一次性把她吓走。”
“没见你这种人,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看,就没人替我做做媒。”吴晓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接着又说,“你算是找对人了,成人之美的事我可能不太在行,煽阴风点鬼火之类的坏事我还真是拿手,你怎么表现我不管,我保管给你配合好,不过起码的礼貌还是不能丢,总不能坏了咱们学校的名声吧,还有,事后反悔找我算账我可不干啊。”
见吴晓爽快地答应了,任东风拍着吴晓的肩膀,感激道:“兄弟,什么叫兄弟,这就叫兄弟,患难见真情啊!”
午饭之前,林珠儿到了葛覃镇。依旧是一脸的姹紫嫣红,依旧是松糕鞋、花马尾,只不过黑皮短裙换成了牛仔长裙,脖子上多了一块绿玉。见了林珠儿的装束打扮吴晓故作调皮地朝任东风吐了吐舌头。
有吴晓做挡箭牌,任东风坦然了许多,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葛覃镇虽人多嘴杂,但他们怎会判断出这三个男女谁和谁是什么关系。任东风大大方方地带着林珠儿参观了镇政府,走完了葛覃镇的三条主街道,一面走一面还兴致勃勃地给林珠儿和吴晓当向导做解释。
午饭时分,任东风领着林珠儿和吴晓到了镇政府招待所。这招待所原是镇政府干部职工的食堂,后来由于经营不善歇业了许久,现在承包了出去,虽然名字叫镇政府招待所,实际却是一家对外营业的餐馆。坐在餐桌旁,任东风礼貌性地请林珠儿点菜,林珠儿推说主人招待什么就吃什么,任东风没再推托,点了几个菜准备就餐。
菜一上桌,林珠儿就又犯起了毛病:“大肠啊,你们知道吗,外国人最忌讳吃动物内脏了,他们把动物内脏都用来做饲料,上海人也不喜欢,猪大肠的味道特别的不好闻,你们不觉得吗?”
见林珠儿憋了一中午,终于开始了她的“特别的”和“上海”,任东风忍不住想笑,心内暗想幸而林珠儿不是上海人,如若是,还不知是怎样地普天之下尽上海了。
“是吗,没觉得,我倒是觉得干煸肥肠味道"特别的"好,吴晓,你觉得呢?”说完诡异地朝着吴晓眨眼。
“你这人就是这样,也难怪人家小姐说你,这么热的天吃什么干煸肥肠,说你你还争,没点儿眼力价儿。”吴晓明白任东风的暗示,一边回答一边请林珠儿吃其他的菜。
任东风则一面说吴晓重色轻友,一面偷偷向吴晓竖了竖大拇指。
“哎呀,这是什么,田鸡吗?”还没吃两口,林珠儿又叫道。
“是田鸡,怎么了?”吴晓正馋着准备吃,听到林珠儿的叫声以为田鸡肉里出现了苍蝇蚊子之类稀奇古怪的东西,忙停下筷子问道。
“上海人就特别的懂得保护野生动物,也特别的有教养,从来都不吃田鸡的。”林珠儿道。
任东风心生厌恶,暗想吃个田鸡也能扯上教养,你才见过几个上海人,怎知道上海人里就没人喜欢吃田鸡,说不定连生青蛙肉都凉拌着吃了的也有,嘴里却说:“看吧,就说请你点菜了吧,又不合你的口味,这饭请的多不好意思。”
吴晓傻坐在一旁,圆张了嘴巴,对林珠儿恨不能说出“阿拉上海人,侬些乡勿拧”的假洋鬼子做派大开眼界,见任东风正在朝他看,于是打圆场道:“乡下小地方连市里都不敢比,哪还敢跟上海比,还得请林医生多多体谅——来,我提议先共同干一个,欢迎林医生莅临葛覃镇指导工作。”吴晓本来是无可奈何,可林珠儿没听出来,认为吴晓认可了她的“上海”,于是转嗔为喜。
吃着吃着,任东风猛咳了一声,然后一口唾沫“啪”地吐在了地上,吐完之后,抬头示意吴晓,哪知道吴晓低着头吃得正欢,并未留意到任东风的举动。
见吴晓只顾着吃,任东风伸腿狠踢了吴晓一脚。被任东风一踢,吴晓抬起头来,看任东风正朝着吐唾沫的方向对自己挤眉弄眼,吴晓醒悟过来,他放下筷子,顾不得嘴里还未嚼完的东西,责怪任东风道:“你小子,说了你多少回了,当着林医生的面怎么一点素质没有,随地乱吐的毛病要多少年才改得下去。林医生,你别见怪,我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不拘小节初见他的人老以为他邋遢其实只是不拘小节而已久了你就习惯了。”
“小子,给留点面子嘛。”任东风假装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