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子,你……”美仪望着她早已熟知,却明显对她不认识的男人,心下一阵愤愤,又一阵心虚,撇过头不说话。
“司空小姐,我记得当年我对令尊说过,明家不需要与司空的联姻,所以,当年两家提起这事时,就已经宣布无效,而如今,小姐对我家褒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厚载微一挑眉:“如果只是姐妹情义,至于劝我家褒儿退亲?”
美仪又羞又恼,恨道:“不错,你是没有承认,可是你们明家长辈却都已经认可!而我,为了你,学习管理家事之道,从小到大每个人都认为我是明家的未来媳妇,可如今你却找了这么一个毛孩子?她会什么?会管理下人吗?会当家理纪吗?会和来往的女眷攀谈吗?一个出身于商贾人家的女儿,再怎么样也是低贱,而我,一个名门大族之女,却连一个商人的女儿都比不上?”
“娶谁当夫人是我的事,用不着司空小姐费心。明家的族长是我,而不是那些所谓的长辈,何谓族长你知道吧?便是我的叔父也不能忤逆我的意愿行事!至于你所做的一切,与明家并没有任何关系,好了,司空家此次来参加在下的婚礼,实为感激,请司空小姐往前厅小坐吧,这里风大,当心小姐的身体。”厚载平静有礼地回道,扬声召来一名仆役将司空美仪带走,美仪临走恨恨瞪了褒若一眼,撕破了面皮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在这个少奶奶的位置上能呆多久!”
褒若的倒是不气,将心比心,被周围人忽悠了这么久,为了虚无的名分努力了数年,突然发现新郎成亲了,新娘不是自己,论谁也受不了,受不了还不让人发泄,还有人权么!
归根结底,都是男人的错!
男儿满腔热血,细看都是沸腾的坏水,下面三根腿,其中一根是无脑的棒搥!
一甩手摔开厚载的手,哼了一声,往另一边走去,厚载不知何意,转念一想,忙道:“褒儿,你别生气,我并没有和她有过任何的交往,连话也不曾说过,当年是司空家先提出要与明家结亲,但我拒绝了,并没有过多纠葛。”
“是啊,你倒是撇得清!可是现在人家司空小姐是非你不嫁了,你怎么办?你既然当时不满意就坚拒到底啊,为什么任你们家那些老前辈胡言乱语,误人家小姐一生?你不作为导致今天的事发生!”褒若边走边道,眼角也不瞥厚载一眼:“其实是当时是想反正没有更好的人出现,先拿她当个候选人吧,是不是?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边说不,那边还用种种花招误导人家!”
“什么叫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到底交往过几个男人!”厚载马上抓到其中关键,不愧是一族之长:“你有过几个男人?”
褒若有些心虚,那个二十一世纪的算不算,虽然那时的记忆不多,不过也还存留一些男人的信息:“几个?要论辈子,除了你,一个也没有!”
绝对真话!
“还有,别试图把话题引开!虽然是以前的事,但是不代表就这样过去了!我要加条件!”要不然,谁知道将来还有没有什么司空司徒的小姐来挑战爱情大赢家的游戏:“任何有可能误导女孩子的话,都不许说!比如小姐,这是你的手绢吗这样的亲密话语是绝对不许说的!还有,任何人提起纳小妾的事,你都必须用最坚定和严厉的声音予以制止!司空小姐的事不许再发生,不然我就先让你戴绿帽再和你离婚!”
离婚?很少听见有人这么说的,应该是指休夫吧?厚载在心里思量。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离婚什么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死了也是我们明家的鬼!”
褒若忍无可忍:“为什么说起离婚这事,你总要把我咒死了才甘心?上次你也说我死了,尸体也不让别人碰什么的!有这么咒人的吗?”
“你死了,就没人和我抢你了——不行,阎王也是男的,”厚载的脸沉了下来,沉吟道:“将来我要和你一起死。”
褒若后来落下了一个毛病:相当怕死,特别是厚载在身边的时候,更加怕死。
本来婚礼应当回京城办,厚载考虑到褒若离家太远,恐她思家,便在湄城买了一座大宅子作为另一处住宅——是住宅而不是别院。
时间转眼到了次月初九,婚礼在厚载兄望穿秋水的期待中,姗姗来迟。
锣鼓喧天,红毡漫地,穿着全新衣装的护从和轿夫,在大道上两边排开,机灵的小厮穿行在人群中伺候着各位大爷大妈叔叔婶婶外公外婆弟弟妹妹……明家娶亲的排场极大,沿街往明家新宅的路上全都披红挂彩,来往奴婢都是一身新衣,更不用说在湄城施粥放谷救济穷人,据说这是本朝的国师玄辩大师建议,为新娘子祈福的,湄城的知府守备知县师爷等一干大小官员都来了,称奚闰为“奚老太公”,奚闰大大挣回了面子,声音分外大,到了最后,竟至于发不出声,只得噙着还音丹哈哈笑。
奚家的陪嫁也不少,丝毫不落面子,前面的嫁妆已经进了明府,后面抬家倶的还没有动身。
为了嫁妆的事,奚闰没少闹腾,慧娘和常佳对奚闰百般刁难置于不理,奚闰见这些年来赚得的钱大半入了褒若嫁妆,气得直跺脚,直骂两位夫人:“败家子!女儿是用来光辉门楣的,不是用来败家的!她把钱带走,我们吃什么!”
虽然他没实权,但仍是一家家长,大小地契没经过他同意是无法动用的,不知常佳和慧娘对他用了什么办法,奚闰气得猛咳了两天,在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的那个通房丫头的哭声和咒骂声中,艰难地在店铺地契转让书上签了名,几乎没吐血身亡,被厚载千年人参给“揪”回一条老命。褒若带走了奚家三分之二的房产地契,另外珠宝首饰,全套家俱,盆桶碗巾、布匹面料,四季服装,贵重药材,古董字画……不计其数,那个奚闰房里的通房丫头是慧娘降伏怕了的,虽气又无奈,咬着牙心痛了一个月,好在没有影响胎儿。
慧娘与常佳并不是为了风光,而是因为,女家的地位并不高,只是一个湄城的富商,有些影响力,可是如何能比得上世代显赫的明家?明厚载的大姐就是宫中的贵妃!不须论实际上的地位,明厚载摆在明面上的职务便是三品太子少师,更盛传皇上有意封爵,这样的身家,谁不眼红!当个大官并不能,难的是一个家族的根基,根基深厚的家族,连皇帝都要顾忌三分,没有根基的一品官就算是皇帝撑腰也是步履维艰,所以褒若嫁入明家,意味着将面对极为复杂的,盘根错节的远近亲戚和各个世家的关系大网。
吉时已到,厚载骑着大枣红马前来迎亲,从奚府中抬出来大红花轿,耀花了观礼人的眼睛,一路跟着花轿直到明府,一路上爆竹火光不断,地上的红色鞭炮纸屑足积了有半寸厚。
在外面一片爆竹人声喧闹中,一座宁静的小书斋内传出一位教书先生的朗诵声,:“三千波平,骤然遇险而无措;七度雨顺,一朝遇旱而无及。这是说,行了三千里都是风平浪静,突然有天遇险,船上的人都慌了手脚不如如何是好;七年来都是风调雨顺,突然有一年遇到了大旱,人们手足无措,你来说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先生,这是说,人在顺境中容易失去防范,一旦遇到了险情,便只有束手就擒的分了。”
“不错,你理解得很好。可惜,外面多少人并不知道这个道理,或是,明知道,却因三千波平,已经失去了防范之力。”先生走到窗前,书斋外,明府花轿正自不远处的小桥上经过,鼓乐喧天,人间富贵。
“如此热闹,算了,今日放你一天假,也散散心去吧,虽不可忘了防范,却也不可日日自危,那样便失了闲中有备,逸中有警的本意了。”先生挥挥手,顽童大喜,欢呼一声,呼唤朋友一同凑热闹去了。
在另一处今日人们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明家,明厚载,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嚣张到几时!”一只戴着玉琥指环的手狠狠地拍在鎏金彩绘漆案上,漆面硬是被压出一个凹痕,触目惊心。
“爷,放心,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东风!”其中一名灰衣人恭敬道。
“很好,明厚载,你得意太久了!哈哈哈!黑雾,准备下去,所有人原地待命,以‘酒壶双破’为号,见号即刻动手!乱风,水路都准备好了?接应人手再确认一遍。”阴森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响起些微的回声,更加令人胆寒。
“是。”
晴好的天边蓝如水,只是一丝墨似的云破坏了这诗意的天空,渐渐地云越来越厚,乌沉沉地向这边压来,人们担心地抬头望,明府管家命人紧急打马通知路上抬嫁妆的下人,小心下雨,并很快运来了油布以防万一,幸好,这云只是过路地,最初浓阴欲雨过后,终究还是曜日光茫,驱散这阴霾。
“果然是宜婚嫁的好日子,眼看着要瓢沷大雨,居然没掉下来,明家的家神保佑。”老人感叹道。
接下来的事顺利得很,轿到明府便是踢轿门,不过人们很快发现厚载老兄面有难色。
“踢啊!”喜娘催道。
“踢啊!”溥沙也催道。
厚载抬起脚,势如千斤,原因很简单,褒若警告过的,任何对新娘有歧视行为的事都不许做,否则……他眼尖,看见微微被风吹动的轿帘后有一个小小的尖锐突起,要是他敢踢下去,他脚上马上便会多个洞。
“踢啊!”众人催道。
“这个,算了吧,直接掀轿帘好了。”厚载伸手就要掀,新娘新娘,明天便是老娘,得罪不起。
“踢轿门是给新娘立威,要是不踢,丈夫没威信,今后管不住她。”一名明家婶婶在他耳边提醒道。
所以才不能踢啊,红盖头下褒若挂着端庄地笑,不过她手上的刀刃可不老实,正对着厚载可能踢来的地方,要是敢给老娘立威,看我今天先给你来个下马威!
面子要紧,还是即将便成老娘的新娘要紧?
“不可!娘子是我一生真心爱重的女子,我明厚载当爱之敬之,不可以拳脚相对。”
很好,那个尖锐收回去了,厚载暗暗擦了一下冷汗,好险,这婚结的。
众人一片愤慨的唉声,这个家伙真狡猾,明天不知湄城是不是要废除踢轿门这一项了。
“娘子,请!”厚载掀起轿帘,握住了褒若纤若葱根的手,牢牢握在手里,将褒若扶出轿后,将一根红色绸带塞到她手里,顺手在她手上打了个漂亮的结,自己牵住了另一端,很好,看你怎么跑,从此,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