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完了的时候,我们用抛分币的形式做出了结婚的决定,日子定在3月8日,那是1979年。
3月已经是春天,但早春的天气依然带着微寒。上午10点钟,男友从他工作的地方匆匆赶来,放下自行车,第一件事便是去区里登记。拿着各自单位写好的证明,我们找到了区里的民政员。手续很简单:问话、填表,之后一人发了一个红本本。拿了红本本,我还开了句玩笑说,红本本像条索,一头拴着你,一头拴着我!夫说,哪有那么严重?人心是拴不住的!
登完记回来,我们便去街上采购:两只碗,两双筷子,一只铁皮煤炉,一把火钳,还有一把菜刀、一块切菜板。1979年的乡镇街市还不十分热闹,转了一圈没啥可看,夫便提出要回去。我怅怅然心有不甘,结婚的日子,我总该给自己留个纪念吧!于是我们去了新华书店。书也不是太多,左挑右挑,咬咬牙一狠劲买了本《现代汉语词典》,1978年新出版的,定价5.40元。我捧着词典,欣喜若狂,夫却阴沉着脸。那时我干了多年民师刚转正,月工资才22.50元。虽然书钱我自己掏,但夫却心疼不已。那时的他,怎么也不能理解知识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东西。砖头一样的词典沉甸甸地摆在空荡荡的新房里,让我很踏实、很自得。新房是一位老教师弃用的厨房,屋顶梁间横七竖八地悬吊着蜘蛛网和灰缕,烟熏火燎将四壁弄得面目狰狞。夫顶着草帽,披着塑料布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又用旧报纸糊了墙,屋里才有了几分光亮。邻居陈老师给我们送来了一对粉红色的枕巾,这是我们收到的唯一贺礼。等我慌忙找东西招待陈老师时,才想起来买的两斤水果糖忘在了书店的柜台上。中午,我的学生送来了一棵大白菜、一篮红芋,眼前立刻有了几分居家过日子的味道。可惜,有刀有切菜板有煤炉却忘了买锅。中午饭没烧成,夫买了一包饼干,推出自行车说,走吧,我带着你春游野餐去!
春游的确早了些,涡河岸边依然一片枯黄。可是,已有渔人在叮叮当当地敲打尖尖的渔船,渡口处备耕的农民欣喜地托运着化肥,河坡上已有星星点点的草芽儿拱破地皮,一切都充满生机和希望。夫站在土堆上迎着太阳放声吼了几嗓子,我啃着饼干将折好的纸船放进了哗哗东去的流水。夫说,今天就算我带你旅行结婚了!我说,看见那小船吗?我们的漂流合作社也要起航了!
晚上很麻烦,学校发给我的木床三条腿。夫不得不搬来几块土坯垫着,多一块高了,少一块低了,只好用切菜刀砍了半宿才算稳当。看到夫的虎口都震出了血,我心疼地说,干脆打个地铺算了!夫说,那才真叫“天当被,地当床,两手空空娶新娘”呢!学校的熄灯铃响了,拉闸停电,周围立刻一片黑暗,我点燃了一支红蜡烛。烛光里,夫很虔诚地对我说,送你一件定情物!信手交给我一把纸扇。纸扇很好看,扇面上画有一叶墨荷,荷边有几行小字:小扇有风,在我手中。有人来借,不中不中!朋友来借,等到秋冬。荷很高雅。字却很俗气。夫说雅俗共赏,很实惠的,可惜夏天还没到,不能立刻就用。我说,既然播种的春天到了,生长的夏季还会远吗?就是带着这把有风的小扇,我们开始了淡泊而漫长的婚姻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