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是囫论星君？”
我们三人尴尬地杵在原地，龙盉不适时地问我这么唐突的问题，我不明了他的意思，只能点点头。
龙盉神色怪怪的，我这才了悟，正义解释道:“我师傅活了那么久那么久，不小心才教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
“我还以为隐居当道士要折损仙力。”龙盉开了个玩笑。
“不是不是，是我不成器。”誓死护住师傅的名誉，师傅以前可是仙君呐，后来硬是退隐山林，当起了假道士，所有人都称他囫论真人，倒不再叫他囫论星君了。我心里过意不去，多慈祥的师傅啊，名声快被我毁了。
龙盉含笑，“走吧，我好好款待下你，让你爱上龙宫，这样你就不会走了。”龙盉动了动手，我估摸着他是想牵我的手，我不着痕迹地避开，好心扬起一抹笑，不能让他太尴尬。
龙盉收回手，没说什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抬步走了。
我在龙盉身后默默跟着，秋末冷哼了一声，走在了我前面，和龙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下到水里的感觉很奇妙，身子很轻盈，水和空气死死隔绝开，小鱼儿在身旁游来游去。虽然不是第一次到龙宫，但每次都是父君提溜着我，把我带到龙宫前，沿路的风景从未仔细看过。
海里头很美，梦幻般地美。
与水隔开，我双手紧贴着那层透明的幛壁，想起了那个梦，梦里人唤我阿清，白纱早已被水冲散，可我却害怕睁开眼看一下，现在想想有些后悔。
只差一下就可以看到了。
眼前一片强光，我半佝偻着身子，勉强睁开眼，水波纹的墙壁上全是夜明珠，奢侈地刺人眼，我直起身环顾四周，“你们龙宫的虾兵蟹将呢？”龙盉就站在我身旁。
龙盉眼神淡漠，心不在焉地答道:“这是另一条道，没让人看守。”
“是因为离泱在这里吗？”我轻声问他，龙盉眼角添了丝笑意，不那么冰凉，“不错，你还是很了解自家夫君的心思，我确实把离泱放这儿了。”
我皱眉:“没和你说笑，你给离泱治病，怎么治我不过问，但是他在这儿，”看了眼那些晃眼的夜明珠，“这么亮，眼睛好了也受不住。”
“是吗？怪不得我眼睛不好，原来是这些珠子啊。”龙盉大力挥了挥袖，夜明珠的光就变淡了些，光也变暗了，秋末的身形晃了晃，我跑上去扶住他:“还好吧？”
他瞥了我一眼，表情不咸不淡的，“我是个还没成亲的人，我给的嫁妆也就这张皮了，经不起折磨。”
“一白二穷？”我拍拍他的肩膀，“好弟弟，这皮有什么好紧张的，多学学我就好啊。”
“是，学学你，没脸没皮鬼样子。”
“你欠拾掇是不是！”
秋末冷眼斜睨我，一阵寒意，我只好转过头，问龙盉:“还没到吗？”
“嗯，到了。”
我扭头就看见了一扇门，门口倒也没什么虾兵蟹将，两个美艳艳的女子端庄地站在那里，对我的态度异常恭敬，身后是龙盉，我也明白了，原来是因为龙盉。
没有过多的停留，我们便进去了，而那个我日夜想念的人呐，就在里面，躺在一席冰床上，我伸手去触碰，是一层膜，水做的，却坚实地无法穿破。
我讶然，试图叫醒离泱，龙盉低声笑了起来，“他每天只会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可能才睡下，所以你叫不醒他。因为治疗有了效果才会越来越嗜睡，不用担心，他好的很。”
我也放松地笑了，不分神地仔细看着离泱，即使是渡劫，变了些模样，他的眉眼依旧是那么好看。
“很像对吗？”
“是很像，但是离泱是离泱，他是他。不过说到底还是一个人呐，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了。”我天真地笑着，龙盉递了我杯水，我顺势就接下了，还沉浸在再见离泱的喜悦之中，却没有看到龙盉严重那抹更深的笑意。
秋末皱了皱眉，唇抿成一条线。
“味道如何？”龙盉问我。
我一口喝了这水，砸砸嘴，“入口甘甜，入喉即涩。”后半句我几乎憋着嗓子才说出来的，太涩了。
“这水叫忧甘。”
“奇怪，应该叫甘涩才对。”
龙盉赞许地点头，“有理。你同我说说你怎么会喜欢离泱的？”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我想知道我输离泱在哪里。”
“我当年问了他三个问题。”
我津津有味地说起了当年往事，秋末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出去了，仿佛不想听我说旧事一般，我也不恼，他是这个性子。我此时兴致正浓，想了想。
我上紫阴山后，离泱也一直在，起先最早时，他还亲自给我们授课。
我当时个子有些小，瘦不拉几，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就被安排在了离泱的眼前坐着，因为我不太安分，老让师傅费心。
那时候，坐在离泱对面，看着他就会红了脸，这么好看的人，笑起来就像金阳冲破了薄雾，那么清晰而又温柔。
离泱低头写字的时候，我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他抬头时，又笑嘻嘻地埋下头装模作样地写字。他起身去巡视大家的时候，我的眼睛总是贴在他身上，这么光明正大地偷看，恐怕只有我一个人了。
直到竹简狠狠在我脑袋上敲开了花，我瞪着离泱，看着他那张好看的不得了的脸，我嘴巴一撇，哇哇大哭，“你打…打我干嘛？”
装可怜没博得同情，离泱好脾气，不轻易笑，语气严厉:“好好学习，盯紧手里的书，听清我说的话，不能发神不能发呆。”
“我没有。”我又瞪他。
我还盘腿坐着，离泱有些高，为了同我好生讲道理，只好俯下身，温和开口:“那你天天看着我？”
我面皮一红，腾地站起来，撞上了离泱下巴，我摸着头，继续瞪他，离泱揉揉下巴，依旧很温和，“你有什么问题吗？”
“是啊。”我点头，“我老早想问你，但是怕耽误你时辰。”我一脚蹬上桌子，勉强和离泱一般高，“第一个啊，我不讨人喜欢，怎么才会不那么讨厌？”
离泱眼眸溢出柔光，没平时那么淡漠，“想要不被讨厌，首先得悦纳自己。”
我琢磨一番，觉得在理，点点头，“那第二个，”贼贼地看了一眼离泱，声音小了些，“怎么能让离泱殿下喜欢我？”
“用心。”
“是吗？那怎么用心？”我急切地发问，阿六想阻止我别问，在背后嗓子都快咳破了。
离泱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用心就是说，你得先用心喜欢离泱殿下，他才会喜欢上你。”
我拍拍手，猛力点头，对上离泱那双眼，心里想，这么好看的人，我可喜欢了，喜欢死了，我一定要当他的小娘子。
至于以后那么久那么久，我都傻傻地以为，只要我足够喜欢离泱，总有一天，他也会喜欢我。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这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和那一场不愿醒来又不知情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