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个什么劲儿啊,你疼吗?”我抬起手腕,上面是凉透晶莹的泪。
“你也对我很失望吗?”
秋末不说话,果然,对我很失望啊。
秋末还真是个惹人疼爱的孩子。我伸出指,为他抹去泪,摸着他的头发,额头抵着他的肩,闷笑道:“姐姐我很可怜啊,你知道吗?有个喜欢的人得不到回应,有个心善的娘亲却不疼爱我,真觉得活了这么久,最闹心的就这两件事情。”
秋末依旧不说话,我抬眼看他,眼神飘飘乎乎地,愣了许久,才说道:“四海八荒应该都知道你和龙盉定亲的事了。”
“嗯?”我一愣,情绪发泄了,有些事情也记不大清楚了,想了会儿,说:“你真是的,这么煽情的时候,提这个干嘛?”
大概是他说过不喜欢我这个姐姐吧,所以想着法的揭我伤疤,不过他本心不坏,我待他还是那么亲近。
“如果让你说出来,你自己疼死了怎么办?”
秋末说出的话我有些小小的惊讶,这小子还担心我,我沾沾自喜地说:“有些事闷在心里更难受,就像我收集的那些陶瓷器皿,会炸的。”
“是吗?我以为你只是疯了才那样。”
“我好端端的,只是发泄了些情绪罢了。”
“情绪发泄也可以选择吗?”秋末扶正了我的身子,兀自走到我的桌案旁,拿起那瓷盏细细打量,“熹珠娘亲给你的东西还好好的没碎。”
我一阵羞赧,挠挠头,“大概是我道行深的原因,心念控制着的。”
秋末转身,打量了我一番,“我一直想知道,熹珠娘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问出这话时,我放才的笑容一僵,瞳孔缩紧,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了,自嘲一笑:“我还以为你会问娘亲和邪德吟之间有什么过节呢。”
“你会告诉我的,不是吗?”他笑了笑,不是那种张扬的笑,而是很舒心的笑,难得看见秋末笑呢,真是一扫阴霾。
“我以为你会知道。”我拨了拨额前的发,不以为然地对秋末讲述着一个麻木心痛的往事。
“娘亲死后,我夜夜难寐,只要我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娘亲死前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原本娇艳明媚的脸,憔悴得苍白,一触即碎。害死她的那个人,我看的如此真切,她就是我素来敬重的二娘。
“我躲在那张小小的桌子下,素色的布垂下,我哆嗦着不敢出声。可是我是多么想拉拉娘亲的手,告诉她不要害怕,我爱她。
“我伸出的手,紧贴着地,我想出去,抱抱娘亲,但是那个人呐,死死地踩住我的手,我无法动弹,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出声,因为娘亲让我好好躲着别出声。
“我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二娘明知道我在里面躲着,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狠狠地踩着我的手,我当时就想,二娘她的脚不搁疼吗?她是故意的,我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法力不强,不是二娘的对手。
“之后我听到二娘说:‘你欠我的不止这些’,就看见娘亲透过小桌垂下的布透过的光亮,看到我,握住我的手,那眼里的爱意,是我最渴望的,可是那一瞬间却是那么的短暂,‘好孩子’。
“娘亲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我钻出桌子,抱着娘亲逐渐冰冷的身子,流不出一滴泪。因为,她从未真切地爱过我。”
我回想起那一幕又一幕,眼泪顺着轮廓滑落。
“小时候娘亲看我的眼神总是冰冰冷冷的,我想同她一起进食,她都是冷着脸,一袖把我挥开,让我不要缠着她,离她远远的最好。
“我以为是娘亲不喜欢我,每当我想娘亲的时候,我只有偷偷站在门口望,求守门的仙婢,等娘亲熟睡后让我进去看一看。
“我还偷偷煮好饭菜,让仙婢端给娘亲。娘亲吃了我做的饭菜,我也是满心欢喜。可是我才是最傻的人啊,不管是谁做的饭菜,都会有人在里面投毒,而指使这一切的全都是邪德吟。
“我亲眼看见那个仙婢在娘亲的饭菜里下毒,于是不顾一切地冲到娘亲面前,砸碎了所有的碗,阻止娘亲,还告诉她饭菜里有毒。
“可是娘亲,娘亲却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让我不许再来,也不许和她见面。她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邪德吟既然偷走了我的内丹,就可以要了我的命。
“那种毒药是慢性的,日复一日的积累沉淀,最后毒发身亡。这药本是无药可解,娘亲却凭借自己的法力控制着,压抑着体内的毒素。
“可偏偏邪德吟她还不满意,她等不及了,等不及了,只好动手杀了娘亲。杀了娘亲,也没人管,没人出面帮帮我的娘亲,没人出面惩治这个恶人。
“父君窝囊,唯一能做的却只有废除邪德吟头衔,却不能休了她。只因为她是孔雀族长的幺女。父君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是因为孔雀族,盛气凌人,无法无天,表面看着恭恭敬敬,背地里使不完的手段。
“父君要保护他的子民不受伤害,为了不挑起一方的战争,他一直忍让着,父君如此,我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我也想报仇,杀了她为娘亲报仇。可是不行啊,只有我一个人,杀得了她,也杀不尽孔雀族人。”
我说完这番话时,被褥早已被泪染湿了一片,秋末站在书案旁,垂眸思考着什么,半晌道:“是邪德吟亲手杀了熹珠娘亲,那她也会死的。所以阿清,像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就好了,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阿清,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你讨厌我,巴不得我过不好,你的话我不能信。”我把脸埋在被褥里,一点都不相信他了。
“我不讨厌你。”他很认真地同我说。
我吸了吸鼻子,“那你从来不对我笑。”
“我刚刚不是笑了吗?不过阿清,你没发现对任何人我都不笑吗?”秋末与我隔着遥遥距离,我看着意气风发的他,心里计较着不能这么颓废了,一股脑站起身,质问他:“破小孩,笑起来挺好看的,就是不笑,没意思。”
“我又不是卖笑的。”
“你……说得对……”我偃旗息鼓,跌在了床上,心情大起大落的。
秋末瞅着我这幅模样,低着头还在思考,我不叨唠他,他站直身,准备离去,我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哪知他的步子在门口一顿,神色自然,“阿清,我要娶病春。”
我坐在床上的身形一晃,就蹿到了秋末眼前,顶着一头乱发,瞪着眼问他:“你说什么?”
他冷冷一瞥,“好话不说第二遍。”大跨步地就离开了。
我睹在门口任风吹,青丝飞扬乱如巢,于是不幸感染了风寒。可我乃堂堂雀陵长殿下,好歹也是个仙,这种小病怎能乃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