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矫瞧了瞧碧波之上的流洲,流洲苍翠如玉,方圆数千里,洲上群峰林立,时有五色雾霭升腾,大是疑难,对彭质道:“二姐,这流洲这样大,哪里去找《轩辕残篇》?”彭质皱眉道:“歧山那个死耗子跟我交待得不清不楚,只知道在洲上的海眼附近。”彭矫顿时一惊,道:“二姐,海眼可是有守护神的。”彭质瞪了她一眼,道:“那也算神吗?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妖孽。”说着瞟了彭矫一眼,微微一笑,道:“别怕。我虽没来过流洲,却听人说过,守护海眼的,是一个叫做钉灵的氏族,这个族的人跟咱们中土的人有些不一样,岁数活得长些,倒也没有别的本事,不过仗着人多放冷箭罢了。都是凡人,没有什么法术。”
说着三人已经飞到一个峰顶,按下云头,彭质道:“这流洲之上有霞光笼罩,飞得高了瞧不见路径,咱们贴着树林子飞进去。”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道:“是外洲人。”这声音尖厉,倒象是把声音用磨刀石打磨过一般,甚是刺耳,少君等悚然回头,却见一株高树之上,站有三五个怪鸟,这鸟身形巨大,真站起来,比常人还要高上一头,鸟身赤黑,黑羽之上森然反光,能照见人影;双爪有如铁铸,倒象是用匕首拼成的;怪的是这鸟都生有一张人脸,五官还甚是标致。
彭矫给吓了一跳,对彭质道:“这是什么东西?”谁料这一声询问惹恼了树上的那几个鸟人,纷纷探出头来叫骂,一个扇动翅膀,瞧样子倒想要飞过来教训彭矫一顿,彭质笑道:“各位请息怒,我妹妹初到贵地,认不得各位仙人,出言不逊,还请见谅。”听得叫它们仙人,这几个鸟人这才眉开眼笑,一个笑道:“这个外洲人倒还识趣。知道说话。”
彭矫大是不服,彭质狠狠的瞪了她两眼,对那些鸟人道:“请问上仙,流洲的海眼在什么地方?”一个鸟人笑道:“亏得你问了我们。这里知道它的可不多。只是我不明白,旁人躲都来不及,你们为什么要去找它呢?”彭质大喜过望,道:“小人也不过是好奇,想瞧瞧罢了。不知道上仙肯不肯发个慈悲,领我们过去呢?”这鸟人嬉笑道:“你这外洲人很会说话,很合我老人家的心意。罢了,跟我来罢。”说着便扇动翅膀,朝峰下一处山谷飞去。
彭质嘿嘿一笑,面有得色,实是不曾想如此容易,彭质瞧这鸟人翅膀一展,便飞出数丈,大是惊诧,不料想这笨拙东西,飞得倒快。三人随这鸟人飞行,彭质满脸堆欢,对这鸟人道:“还没请教仙人尊号?”这鸟人立时收回翅膀,立在空中,很是得意的道:“本仙尊贵无比,没有名字可以匹配我。”彭矫险得摔一个跟斗,这鸟人略想了想,又道:“不过,为了方便你们称呼,你们可以尊称我为黑雕大仙。”彭矫心中一阵别扭,彭质却早已笑吟吟的叫道:“黑雕大仙,不知道你是不是带错路了,我怎么觉得我们象是到了一个不怎么安全的地方呢?”
听见彭质这话,彭矫立时警惕,四望打量,却见飞到了一个峡谷之中,这峡谷深不可测,两端只有十来丈宽,峡谷两旁的山崖上满是一种古怪的巨树,巨树枝干遒劲,每一棵都有数丈之围,且树干上有很多巨大的花花绿绿的怪异枝条垂下,随风摇晃。那巨树的树叶巨大无比,一张树叶有一块门板大小,翠绿无比。树叶下的阴影中,不时晃动着一对对奇怪的巨大的暗黄色的光球。黑雕大仙笑道:“不妨事,不过是些长颈狼。”
说话间一棵巨树之上猛然窜出一只怪物,这怪物身形似狼,只比寻常的狼显得大些,却生了一根奇长无比的脖子,那脖子少说也有十丈长,且脖子上生的不是狼,乃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蟒蛇头,蛇头双眼又干又黄,瞧来极是恶心;这长颈狼四只爪子牢牢的扣在巨树之上,蛇头却猛然摆出,蛇口大开,带着无可言说的腥臭扑向彭矫。彭矫哪里将这怪物放在眼中,嫌恶的望少君背后一闪,道:“别让这么臭的东西靠过来。”少君一皱眉,轻轻一弹指,指尖瞬时弹出一道暗影,那暗影飞在空中,化作一根羽矢,这羽矢尾羽之上还带有蓝汪汪的火苗子,“嗤”一声响,立时将那蛇头射爆。那羽矢立时消散消失,那火苗子却附在了长颈狼的颈项上,烧了起来。
少君放的火焰,都是鬼火之流,这鬼火腾地烧起,其烧过之处连残灰都无法留下,瞬时那长颈狼给化作了一团暗影,消失得连渣滓都没留下,黑雕大仙吓了一跳,望了望少君,道:“你这是什么本事?”少君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这黑雕大仙神色讪讪的,吞了口口水。少君的小暗影箭虽则神妙,却没有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淅淅娑娑之声渐起,倏突之间,数十头长颈狼的蛇头自巨树之间窜出,发出“嘶嘶”怪叫,扑向众人,少君一皱眉,“铮”一声响,泰阿闪电跃出,彭矫还没回过神来,泰阿却已经又闪电般飞回,化入少君体内。
却见那数十个蛇头已经瞬间被少君的泰阿从中剖开,那狼身尚紧紧的抓在巨树树干之上,长颈却已经只有无力的垂落,吊在树干之上,那树干之上立时迅速长出新的树皮,将扣在树干上的长颈狼尸身包住,融进了巨树之中,只有那长颈依旧悬挂在树干之上,混入原就有的无数彩色的下垂的怪异枝条之中,再无分别。黑雕大仙一脸惊悚的望着少君,半晌不敢说话。飞出这峡谷,却见前方显出一座巨大的黑森林来。
这森林之中全是一种奇怪的大树,树高有三四十丈,每一棵都有数十人合抱的腰身,树叶也奇大,形状倒象是芭蕉叶;这大树枝干黝黑,树叶也是黑得恍如涂了一层墨,甚是怪异。黑雕大仙挥了挥翅膀,指着这黑森林道:“森林正中间就是了。这里是钉灵的地界,我不能再送你们进去了。你们自己去找罢。”彭质嘻嘻一笑,道:“大仙,那怎么行,我们还没找到地方,你怎么能丢下我们不管?”
黑雕大仙干笑一声,道:“前路凶险,我可帮不上忙了。”彭质陡然变脸,喝道:“哼,去不去,可由不得你了!”黑雕大仙立时大怒,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外洲人都不是好东西!”彭质冷哼一声,单手一弹,掌心飞出五谷石,石上光华一闪,立时爆射出千百粒谷壳来,这谷壳瞬时射向黑雕,黑雕双翅挥动,卷出一股狂风,可惜这风虽卷得身侧的一棵巨木都在摇晃,却动不了那谷壳分毫。只听得“劈啪”之声不绝,那每一粒谷壳都打在黑雕大仙的黑羽的毛根之上,将它毛根击断。一时间黑羽飘飞,这黑雕的一身雕毛不过弹指间的功夫,掉得精光,一根不剩,成了一只凸鸟。只是这黑雕羽毛虽黑,脱光了毛一身皮肉却是红的,只是浑身都是粗大无比的断毛根的毛孔,瞧来恶心异常,十分丑陋。
黑雕一声惨叫,在空中再立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吓得呜呜直叫。彭矫哈哈大笑,彭质微微笑道:“黑雕大仙,你现在愿意带我们进这树林子了吗?”黑雕瑟瑟发抖,道:“我愿意,我愿意。”说着便走入那黑森林之中。森林之中无路,这黑雕在树丛之中兜转,没走几圈,彭质等便昏了头,清理不出方向来,彭矫大是可疑,道:“这黑老鸹子是不是在带我们在兜圈子?”彭质也有几分怒气,一脚踢在雕人的光屁股上,骂道:“你个黑老鸹子,是不是存心耍我?看我一巴掌辟了你!”
没想到这黑老鸹子一脸哭相,嚎叫道:“上仙,我哪敢哪。这是钉灵的地界,钉灵在它们地盘种有迷彀草,只要走进迷彀草的法力范围,我们就永远找不到方向的。这不关我的事,我也没有办法啊!”彭质哼了一声,道:“这一脚也没白踢,知道还不早点说出来!”话音才落,突然一阵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自身后传来,这声音极其细微,似是细针之流;常人自是无法发现,彭质却是耳可辨针之坠地,目可察秋豪之末的真人,当下微微一笑,也不躲避,任由那物什飞近,齐齐扎在身上,怪叫一声,跌坐在地。
彭矫少君也有所察,彭矫假意“哎哟”一声,左手一把抓住少君齐齐摔倒,右手一招,一把将那些细针般的东西握住,捏得粉碎。那黑雕却尖叫道:“是钉灵的鬼吹针!”瞬时跳起来,两个爪子齐齐甩出,扣住那巨大的黑木,只数步,就窜到了巨树顶上,再接连几个乱跳,自一棵巨木跳到另一棵巨木,谁知跳没几棵,突然一声哀号:“啊,被吹中了!”便浑身一软,自巨木顶上摔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喀嚓”几声脆响,想是骨头摔断了。
这才见巨木的树枝上滑下数个怪人下来。这几人手臂奇长,五指指头又圆又大,倒象五个小小的吸盘;身上穿有奇怪的藤甲,护住胸腹,双腿裸露在外,自膝盖以下,小腿上全是又浓又密的褐色长毛,长毛下面生的不是双脚,乃是一对马蹄子。待瞧到这几人的脸庞,连见过大场面的彭质都忍不住发出“呃”一声的惊呼。
这几人五官端正,倒不丑陋,只是十分凶狠的用利器将腮帮上的皮肉全都刮去,将颌骨牙齿全都露在外面,那牙齿虽说十分齐整,瞧来却恶心到让人发呕。且脸庞上的烂肉生满脓疮,更发出一股无可言说的恶臭。只是牙齿缝间,都藏有无数细小的黑色细针,那细针想来有毒,将牙龈全都烂掉,只留下白花花的牙根骨。
这几个钉灵人走来,一个十分奇怪的道:“怎么他们还没有毒发?”彭质缓缓起身,身上扎有的几根毒针自行滑落在地,阴笑道:“毒发,今天你们碰到了毒祖宗,还想毒发?”钉灵人大惊,齐齐吹出一蓬细针,转身就跑,彭质嘿嘿一笑,道:“晚了,已经现身,还想跑吗?”说着轻轻一晃,一群水妖立时自她袖中中窜出,疯狂扑向那几个钉灵人。钉灵人足有马蹄,奔跑奇快无比,可惜再快,如何能快过彭质的水妖,不一刻便被水妖追上,水妖虽小如苍蝇,却有奇毒,一叮上身,立时麻痒难当,几个钉灵人齐齐摔倒在地,不住挠痒怪叫,彭质的毒药岂有便宜可想,那被水妖叮咬之处,奇痒无比,却是一抓就破,只略抓得抓,就皮穿肉烂,显出白骨,把几个钉灵吓得魂飞魄散。
彭质缓步过来,对一个钉灵道:“知道海眼在哪里吗?”那人一愣,道:“你要找它作什么?我不会让你找到它的!”彭质一皱眉,轻轻一弹指,“噗”一声响,数十个水妖立时抽动细管,瞬时这钉灵就给吸成了一具干尸,几乎就成了一个骷髅。余下的吓得哇哇直叫,又是害怕,又是麻痒,又不敢逃,又不敢挠,混是生不如死。彭质微微一笑,对另外一个钉灵道:“你肯带我去找海眼吗?”这钉灵哀求道:“那是我们钉灵的神灵,我不能带你去冒犯它!”彭质莫名其妙,望了望彭矫,道:“你听听,一个海眼居然是它们的神灵。真是胡说八道!”冷笑着转头,对那钉灵道:“不给你点眼色,你不知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