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砚将竹简放入袖中,对少君道:“奇怪,这里再没有出路,难道这个弥罗一直就住在这里?”少君皱眉道:“是不是有什么机关咱们没瞧出来?”冰砚摇头道:“既然瞧不出来,有没有机关都一样。我看咱们还得走回头路。”少君皱了皱眉头,唤出平波,平波发出镜光,少君将这石室四面上下六方都照了一遍,却见那石壁都有数十丈厚,确然没有秘道。
少君无奈,只得道:“咱们还得望回走。不然出不去。”冰砚苦笑道:“回走也罢了。那个饕餮还在吗?”少君道:“要不咱们土遁,从石头里走罢。”冰砚皱眉道:“我可不会。你土遁修到第几重了?能跑多远?”少君想了想,摇头道:“不成,我带了你遁不了多远,会被卡在石头里。”
冰砚嘟起嘴,道:“就知道你不肯用心练功。”少君拉了他,道:“走罢。站这里也没用。”两人只得沿石甬道回转,此番轻车熟路,俩人很快便回到木棉谷,两人特意避开阿棉,御空而上,重回鬼域。回到地界,却不见饕餮,想是早已去了。两人升空飞行,飞了一晌,冰砚诧道:“我们是在望哪个方向飞?我觉得这一方好像不是通向七宝宫的。”
冰砚一说,少君不由得苦笑起来,道:“我们是给摄空术传过来的。我哪里知道七宝宫在哪里?这里不见天日,哪里分得方向,乱窜罢了。”冰砚一怔,道:“那我们不是要困在这个鬼地方了吗?要是这个鬼域没有边界,咱们岂不是一生都回不了峨眉了吗?”
少君苦笑不言,冰砚哼了一声,道:“你是在怪我乱钻摄空结界是不是?觉得我连累你了罢!”说着将头扭到一边,少君拉过他的手,道:“胡说什么。别的地方都罢了。幽冥之事,我倒比你知道得多些。鬼域虽大,毕竟也有边界。咱们的虚陵那么大,不也有边的吗?只要咱们朝一个方向走,总能出去。”冰砚叹口气,道:“你总是让着我,打小就让我。”少君微微一笑,道:“那也没什么。”
走得许久,这鬼域无日无月,无黑夜白昼之分,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前方却见一股浓浓的黑烟,两人甚是诧异,飞行过来,却见地面生有一片黑松林,松林正中,不见火光,却冒出一股黑烟。冰砚笑道:“我倒正觉得有些饿了。不知道这黑松林有没好果子吃。”少君笑道:“有也是松果子,看把你的牙给磕掉。”冰砚微微一笑,道:“自从修道,都没怎么吃东西,十天半月没吃喝,那也是常事。将来咱们道法要是炼成了,恐怕餐风饮露也就过了。这牙齿倒生来没用,要真磕了也就罢了。”
两人飞得略低,细细瞧去,却不由得毛骨悚然,这黑松林的哪里有松树,那树木全是人骨,人骨之上满是血迹,那血迹年生久了发黑,全凝成血痂;人骨之上生满一种怪虫,这虫子似乎蚂蚁,却又生有大螯,体型也甚长,远远瞧去,倒象是松针,无怪乎这人骨堆子瞧来象松林。
冰砚不由得头皮发麻,道:“这里是地狱了罢?”少君皱眉道:“不是也差不离了。”两人拔高些,飞到那黑烟起处,却见一方血池,血池方圆不过十来丈,血池之中全是血浆翻滚,翻滚处可见池中有无数残破的魂魄在其中挣扎。血池之中,尚有无数血泡鼎沸,血泡爆裂,便放出一股黑烟,那黑烟聚而上扬,直达青天,少君恍然,道:“原来这鬼域就是靠这里放出的鬼气遮蔽天日。”正感叹,却听冰砚“咦”了一声,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少君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却见一个怪物蹲在血池之边,手拿一根枯骨,在血池之中打捞,捞到一片残魂,便送入口中大嚼,吃得津津有味。这怪物身形有些似女人,不过比常人都矮小些,全身**,一身皮肉松松垮垮,满是褶皱,却又白得可怕,身上满是猪鬃;一颗头却甚大,双目赤黄,眼珠巨大无比,几乎占去半张脸,满口都是尖牙,牙缝之中还有血迹烂肉,头顶稀稀拉拉的生有或长或短的灰褐色的毛发。两只耳朵又尖又长,耳朵上全是茸毛,背后拖有一根长长的肉尾巴,那尾巴上稀稀拉拉的生有黑色短髭,乃是一个奇丑无比的怪物。
少君吓一大跳,道:“这是成型的尸鬼!”冰砚诧道:“什么是尸鬼?”少君道:“人肉身之中,原有三种毒气,称为三尸,上尸据人脑髓,号为彭倨,使人贪吃,任意妄为;中尸占人胸腹,号为彭质,使人爱财,贪婪无求;下尸夺人丹田,号为彭矫,使人好色,荒*下作。这三尸原在人身之中,不过是些鬼气,人死之后,残留世间,本不能久存,此地长年没有日光,竟然让这毒气汇聚成型,成了气候。”
冰砚诧道:“还有这样的怪物。”少君道:“这样的妖孽不能留存。它比不得妖精,妖精之中,或许还有良善之辈,这样的恶鬼,却没有一点善念。”冰砚瞧了半晌,道:“你要杀了它吗?”少君道:“不,等等看,应该有三个。这才一个呢。”
那尸鬼全然没发觉大祸临头,趴在池边,继续打捞血魂,捞了半日,突然捞到个尚有半截身子的残魂,顿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它将那残魂抓在掌中,却不吞噬,那残魂“吱吱”直叫,拼命扭曲挣扎,却如何跑得开去。这尸鬼握了这残魂,蹦跳开跑,少君冰砚空中尾随,均想瞧它究竟要往何处去。
这尸鬼一路小跑,谁料跑不多远,却猛听松林中一声嗥叫,这尸鬼顿时吓得浑身打颤,少君也一怔,拉了冰砚,“嗖”一声隐入平波,平波立时化作一股淡淡的烟雾,在半空中若隐若现。那松林之中,却突然窜出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来,正是梼杌。梼杌一瞧见这尸鬼,立时张口咬来。这尸鬼吓得浑身哆嗦,却一动不敢动,被这梼杌一口咬中,三五几下,给嚼得稀烂,吞入腹中去了。梼杌将这尸鬼吃掉,似乎甚觉美味,大快朵颐,摇晃着脑袋扬长而去。
少君大是意外,思忖了半日,跟冰砚道:“咱们顺着这个尸鬼跑的方向去瞅瞅?”冰砚笑道:“行。原来这怪东西喜欢吃鬼来的。”两人御镜飞行,飞出不知多远,竟见前方有一绿洲。这平川之上,满地原都是猩红的沙砾乱石,寸草不生,有如荒漠,不意想居然出现一方绿洲。两人飞近看时,却见那绿洲四沿生满怪树怪草,那树均高十丈有余,枝干遒劲,有如苍松,叶片却甚是巨大,一片叶子足抵得上半张床铺,树叶之下,结有怪异的红果,红果晃眼瞧去,倒象一个巨大的肉球。地上的草都是一样,瞧来倒象是一把稻禾,只是叶片边缘全是倒刺。
两人飞入绿洲,绿洲之间,居然尚有一带清水。这清水之中,游弋的却不是鱼虾,乃是无数正在瑟瑟发抖的魂魄。清水四周,蹲有数百个尸鬼。这些尸鬼正摘了那草叶,当作刺鞭,任意挥打,鞭策那些魂魄作乐。魂魄全都残缺不全,与禽兽无异,既不能言语,又不能思索,只在清水之中吱吱乱叫。
少君瞧得怒从心起,冰砚指着一方道:“你瞧那边。”少君扭头瞧去,却见一个尸鬼正爬上了怪树,自怪树上摘下一个红果来。那红果甚大,比寻常西瓜还大上一倍。这尸鬼将红果在树干上一砸,“哐”一声响,立时红汁爆溅,洒得四处都是,果肉散落,果核却动了起来,少君凝神细看,却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果核居然是个小小的尸鬼,四肢周全,只是身量甚小。那上树的尸鬼全然没有怜老爱弱之心,一把抓起这小尸鬼,张口便咬,不片刻便将那小尸鬼给吃得一干二净。冰砚忍不住想作呕,道:“真看不下去。”
少君道:“前面还有东西。再飞过去瞧瞧。”飞行不远,却见有数间房屋,乃是以枯骨为墙,以人皮为棚户,房屋之前,有一堆篝火,篝火之旁,有几个少年男女,边唱边跳,旁边围坐了百来个尸鬼,正对这几个男女垂涎三尺。尸鬼之中,有三张花椅,空有两张,只左首一张椅上,坐有一个容貌甚美的女子。这女子姿容冶艳,身量风骚,只背后那椅子上虽插满鲜花,椅架却是以骷髅枯骨串成,瞧来未免可怖。
这女子瞧得几眼,大是不耐烦,喝道:“这都是哪里来的?你们上哪里去捉的人?这样的容颜,只配给大姐下酒。倒送来给我瞧,有什么可瞧的。拉走。统统拉走。”那一众尸鬼听得此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一齐跪下磕头,这女子挥手道:“滚罢。饶了你们了。”那一众尸鬼得了此话,这才舒展眉头,突然暴起,一起扑向那几个男女,少君冰砚还没回过神来,那几个男女一声未来得及叫唤,便被这群尸鬼啃得连一点渣滓都没留下。脱离肉身的魂魄也被几个尸鬼拖住,丢往那清水之中去了。
少君瞧得怒从心起,还未发作,冰砚却早已忍无可忍,飞身出镜,喝道:“妖孽,前来受死!万象,禺强,翻江倒海!”话音落时,尸鬼身侧的清水顿时卷起滔天的巨浪,浪尖全都凝固成冰锥,挟在巨浪之中,朝这群尸鬼卷来。尸鬼修行未久,哪里能够抵挡,顿时给巨浪卷入,瞬时灭去大半,给冰锥刺成一堆烂肉。少君也瞬时飞出,喝道:“鬼斩!”声音起时,泰阿已经湛然飞出,剑光照耀处,那女子身侧已经结出幽冥鬼界,将她定住,泰阿瞬时辟头飞来,眼看要将她一剖为二。
这女子却微微一笑,道:“好俊俏的郎君,好狠毒的手段。”说话之时身形一晃,居然轻易闪出少君的鬼界,这女子轻轻一晃,掌心晃出一对铃铛,这铃铛通体碧绿,似是翡翠琢成,十分精致,轻轻一晃,“叮咛”一声脆响,少君顿觉额头一紧,立时头痛莫名,仿佛一根金圈套在了头上,正望里收缩,不由得“啊”一声叫唤。冰砚大惊,忙道:“怎么了?”少君扶住头,道:“快塞住耳朵。这妖女的铃铛不能听。”说着忙捂住耳朵,谁想这妖女的铃铛之音无法阻挡,仍是一声声清脆传入耳中,这铃铛响得一次,少君便觉头疼加深一次,苦不堪言,哪里还能行功施法,额头冷汗滚滚直下。
那妖女狞笑道:“我彭矫纵横天下,竟然遇到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毛头。就让你们瞧瞧我摄魂铃的厉害。”却突然警觉不对,瞧了瞧冰砚,道:“你怎么能避开我的铃声?”冰砚莫名其妙,喝道:“不知所谓,少君,给我站直了!”说着一声轻叱,喝道:“妖女,受死!”话音飘过,天地之中顿时响起一阵靡靡之音,似是天女清歌,歌声之中,但见满地鲜花怒放,空气之中,亦满是异香,这声音一响,少君立时只觉头顶一轻,疼痛立消。
那彭矫却顿时呆住,其生平之中,何曾见过这样的美色,懵懂之中,正贪看不足,突然一道无形剑气刺来,正是承影与纯钧的合体,待警觉时,剑气已至,立时闪避,虽闪过当胸要害,却难逃穿肩之祸,那剑气直将半个肩头都削去。彭矫立时清醒,不由得跌足大骂:“你个臭丫头,居然会幻术,难怪可以躲过我的摄魂铃,原来是一个道上的。”咒骂声中,强忍剧痛,喝道:“老娘今天就陪你玩玩。看看咱们谁才是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