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人步履艰难,秦道一单手一弹,冰砚身上飞出双鱼,立时化回人型。秦道一合十念道:“玉清,飞砂!”瞬时双鱼化作两片刀光,刀光起出,卷出无数飞砂,双刀一左一右卷出,那群菌人立时呱噪,放声大叫,无奈却闪躲不开,略微动弹,便觉背上的符光有如压顶的泰山,直压得脊背酸软,四肢无力;眼睁睁见那双鱼卷了飞砂扑来,倾俄之间,飞砂卷至,那群菌人突然齐齐哭喊起来,这菌人形容瞧来虽是成年男子,然身材短小,白嫩异常,这一埋头痛哭,倒似乎是一群无力的孩子。那秦道一看来脸皮厚心肠黑,实则手软,给这菌人一哭,竟下不了杀手,那双鱼带了飞砂,落在众菌人头顶,竟斩不下去。
这一迟疑,那一群菌人陡然一缩,齐齐化作了磨盘大的螃蟹,这一群螃蟹身子一横,大钳一挥,竟然窜入了地下,只见地皮翻动,那一群螃蟹避过了符光,瞬时便窜到了秦道一足下,破土而出,无数螯钳电射而出,夹向秦道一。秦道一暗骂狡诈,单足一点,身子立时腾空,那常羲瞧得明白,左手捏个法诀,右手五指一挥,“铮”一声响,却见他指尖射出一头怪鸟。那鸟身如凤凰,五彩辉煌,却生有一颗人头,那人头的两耳却是一对赤蛇,其一对鸟爪之上,尚一左一右盘有一对青蛇。那青蛇的尾巴,却是生在鸟踝之内。真是无比怪异。
一旁的一个金庭山道士却吓得一跳,忍不住叫道:“道友小心,那是弇兹。”秦道一“哇哇”大叫,道:“你告诉我名字干什么。它会什么妖法为什么不告诉我……”话还未完,却见那弇兹两耳的赤蛇张开大嘴一吸,“嗖”一声响,秦道一的符光立灭。飞符“嗤”一声化作飞灰。那道士此刻听得秦道一的叫唤,忙道:“它能吞灭火光!放出寒气。”叫声中,却见那弇兹两足之上的青蛇仰头窜起,“呼”的喷出两口寒气来。
这寒气一出,四周立时气温骤降,只觉顷刻之间,便自三伏酷暑,瞬至三九寒冬。秦道一“呀呀”乱叫,道:“都知道了你才说……”说话间立觉四肢百骸,似乎给那寒气冻得僵直,行动之间,气血冷沉,大觉不妙。他一觉有异,双手立时结印,叱道:“玄元,轸水蚓!”咒声一动,他身上立时冒出异样金光,金光闪烁中,地面陡然开裂,轰然一声巨响,地面冒出冲天的巨浪,巨浪将藏在地下的一干螃蟹一冲而出,“怦怦”一阵撞响,那一堆螃蟹竟给冲到了石室的顶上。巨浪之中,却猛然探出一颗奇怪的头来,这头似乎蛇却无鳞片,既瞧不出眼睛,又瞧不出耳朵,只有一个类似肚脐一般的怪嘴。这头微微一晃,便自巨浪之中窜出身子,这身子又圆又长,似乎巨蛇,却软塌塌的倒像是一只水蛭,偏生全身生满一圈一圈的折褶,折褶处满是刚毛,真正是奇丑无比。
那群螃蟹自空中跌落,没有了附石符的符光,这群螃蟹纷纷化回菌人,这菌人瞧来甚小,却行动如风,凭空跳跃穿行,甚是迅捷,秦道一见机奇快,瞬时化作一股青烟,正是他昆仑山的凌烟诀。他这凌烟诀快逾惊风,那群菌人抓他不着,便纷纷扑向那轸水蚓。孰料那轸水蚓浑身虽有刚毛,却真正是滑不留手,那菌人手脚虽快,却是一抓一滑,全然奈何不得。那轸水蚓却发出“嘟嘟”的怪叫之声,其头尾一起攒动,两端一齐喷出稀泥一般的物什来。那稀泥十分黏稠,便是掉在巨浪之中,也不见松散。这稀泥被巨浪抛起,漫天横飞。那菌人一被这稀泥撞上,立时被死死沾黏,越是挣扎,越是粘得牢靠,不一刻,便被那稀泥全部裹住,偶有手脚长些的菌人,身子被裹住,单单剩些手臂在外,瞧来不过眨眼功夫,那裹在稀泥之中的身子似乎也被化成了稀泥。那在外的手臂略抖得几抖,便掉落在地,一时间菌人给稀泥化得干净,只掉落无数断手断脚,在巨浪之中随波漂移。
那轸水蚓灭得菌人,虽无双目炯视,却好无停滞,直奔弇兹;它身形未到,那巨浪却已是汹涌而至,弇兹鸟爪上的青蛇“嗤嗤”两声,喷出冰冷寒气,这寒气针砭入骨,谁想却冻不住那巨浪,那寒气过处,石室之中都结出霜花,偏那轸水蚓激起的巨浪,在那寒气之中,全不受用。待那巨浪冲过,闻得那气息,行难却忍不住叫了起来:“那不是水!不是水,那是水银,是水银!”惊叫之中,水银“噗噗”数声浇过,那弇兹虽是全力闪避,却依旧给浇了一身。那水银显是有剧毒,这浪花在身上不过一扑,那弇兹的羽毛便接二连三脱落。无毛的凤凰不如鸡,何况这还不是凤凰,不过是弇兹。短短一瞬,那弇兹一身五彩辉煌的彩羽落个精光,哀啼两声,耳边的赤蛇足踝的青蛇双双毙命,“扑通”一声摔在水银巨浪之中,须臾之间,给化成了脓水。
那常羲吃了一惊,不提防秦道一竟然有如此手段,神色大见狰狞,道:“你这妖道,倒也有些本事。”秦道一嘻嘻一笑,道:“来,来,咱们手上见真章。”说着身子一翻,跳到那轸水蚓头顶,一声口哨,那轸水蚓悚然立起,一身刚毛刮得地面石屑横飞。口哨声中,那轸水蚓身子一晃,随身的水银立时翻卷,化出数道奔涌的巨浪,朝那常羲扑来。常羲毫无惧色,腰肢一扭,轻轻巧巧滑下王座,右手指天,结一法印,朗朗而咒,咒语声中,左手掌心袅袅闪出一片烂然彩光,仿佛盘了一截彩虹在手。那虹光光华莹然,耀如中秋皓月,一金庭道士叫道:“道友当心,这妖人的火齐镜十分了得!”冰砚闻言一怔,喃喃自语道:“我道是个奇特的法术,原来是面镜子。这法器当真了得,竟瞒得过离魂之术。”
她尚在自语,那火齐镜却陡然一亮,“砰”一声巨响,竟放出一道爆烈的巨大的火焰来,这火焰既非赤红金黄,又非青灰蓝白,竟是湛然的紫色,这火焰一出,那水银巨浪一扑将过来,瞬息间给烧成黑烟,立时整个石室之中,都氤氲腾起水银烧出的毒烟来。那一干金庭山道士给封了术法,无力自保,大是狼狈,冰砚虽有伤,一些小术法倒是可用,略一弹指,平地立时卷起一股微微的清风,将众道士齐齐裹住,那毒烟飘来,便被旋风吹到一旁,暂时可保无虞。
那轸水蚓失去水银,似乎大是惊异,一颗头不住摇晃,摇没两下,那紫焰席地卷来,轸水蚓虽无眼睛,却似是开了天眼,立时“嗖”一声弹起,贴在了石室顶上,蜿蜒盘旋,瞧准时机,避过紫焰,猛然扎下,朝常羲迎头咬来。轸水蚓冒险穿火而上,秦道一却单足一勾,一脚刺穿石室顶部,勾在室顶,双手捏诀,叱道:“玉清,月照之术!”立时双鱼卷出两片白光,仿如两团白水自天而降,一左一右卷向常羲。
秦道一施法奇快,那轸水蚓也行动如电,一切不过须臾之间,孰料那常羲却大有手段,似有先见之明一般,轸水蚓一头咬下,他身下的蛇尾陡然卷起,倒似乎等有多时,那蛇尾之上的金鳞映了紫色火焰,别样妖异,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尚未瞧个明白,却听那轸水蚓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唤,震得整个石室都响起回音,叫声一起,众人这才瞧清楚,那蛇尾竟如利刃一般,将那轸水蚓的头颅生生刺穿,扎出一个碗大的血洞来。轸水蚓怪叫声中,轰然倒地,将地面撞出一个巨大的凹痕,徒然扭曲一番,化作黑雾散去。双鱼一左一右斩向常羲,常羲的火齐镜疾快连拍两下,只听得“当当”两声脆响,双鱼“嗖”一下给火齐镜弹得倒飞出去,“噗”一声响,同时给扎在石室顶上,刀尾摇晃不止,发出“嗡嗡”之声。地面的那紫色火焰便跟活物一般,伸出无数火舌,朝秦道一裹来。
金庭山的道士齐齐惊呼,不料秦道一一声暴喝,瞬时化作一团青烟,那青烟晃动如风,顷刻之间拔出双鱼,避开紫焰,鬼魅一般扑向常羲,其来势飘忽,不可明辨方位,偏又奇快无双,以致人瞧来有好几个秦道一的身影,难辨孰真孰假。常羲吃了一吓,不提防这秦道一胆子忒大,道士不作,倒作了武士,拿了刀毫无章法的迎面就砍,瞧他这手法平平无奇,并不像独门刀法,却奈何他这双刀乃是上古神兵,岂可白手抵挡,火齐镜飞快横转,“铛”一声金铁交鸣,生生硬接双刀辟斩,一撞之下,高下立判,双鱼一斩,刀锋更见毫光,火齐镜却有嗡嗡回声。
常羲大是心疼,火齐镜乃是法器,并非利刃,给这双鱼多斩几次,怕就废了,他心思机敏,深明战术,当机立断,蛇尾一弹,“嗖”一声弹开,不愿以火齐镜硬撞,孰料他这才一动,那秦道一竟一闪而过,窜得比他还快,未及得眨眼,他就到了常羲背后,闷声不响,双刀齐刷刷的猛砍。常羲听得风声,吓一大跳,这秦道一行动如风,快不可言,他空有一身术法,全然无法结印施法,又惊又怒又急,亏得他尚有脑子,不至于破口大骂中丢了性命,身子并不闪避,蛇尾陡然反弹,“啪”一声抽中秦道一手腕。
秦道一算无余策,倒忘了这常羲腰下非腿,乃是一截尾巴,那尾巴弯转如意,非人腿可比,愕然间给猛然抽中,一声闷哼,手腕刺痛,双鱼脱手掉落,只这短短一瞬,常羲已经转过身来,他急迫之中,也顾不得施法,顺手就将火齐镜当作石头朝秦道一的脑袋猛然砸了过来。虽未曾施法,火齐镜上却自带有紫色的异样焰火,若是给这火齐镜砸中脑子,想来并不好受。危急之中,众人齐齐惊呼,谁想秦道一却毫无惧色,“噗”一声猛吐出一口浓痰来,“啪”一声撞在那火齐镜上,他这一口痰虽不出奇,一经碰上,立时给紫焰烧成了白烟;那痰中却附着有昆仑山独门修炼的先天真气,众人惊愕之中,只见那火齐镜给撞得斜斜横飞。
常羲再好修养,也忍不住破口骂道:“你这臭道士,真是龌龊不堪。”喝骂之中,终是借这空隙腾出手来,结一法印,叱道:“天吴占影之术!”喝叱声中,那火齐镜“啪”一声碎裂,化作一团熊熊的紫焰,那紫焰伸缩之间,渐渐探出八个头来,众人一瞧,赫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火齐镜化作了天吴兽,身如水牛,却生有八足,颈项之上,却生有八头,其两边肋上,生有四对手臂,尾臀之上,齐刷刷生有八条奇长的尾巴。那尾巴光滑溜溜,不着一毛,尾端却生有一篷毛刺。这怪物瞧来妖异,那八个头却是人模人样,个个生的一副好嘴脸,甚是标致。
常羲大是得意,终是得了时机施展这术法,孰料施法才完,却见眼前一黑,竟是秦道一的一个大大的脚丫子飞到了脸上,“啪”一声正踢中鼻梁,“咚”一下给踢出老远。秦道一进来时变化异人,双腿变成鱼尾,一双布鞋早不知丢到了哪里,光着脚跳了半天,脚上又是尘泥,又是汗水,真正是又脏又臭,常羲给这一脚踢在脸上,立时气个半死,破口大骂道:“你这龌龊妖道,不拔你的皮,抽你的筋,我誓不为人!”。众人均是大感意外,不防这秦道一既不防备天吴,又不拾取双鱼,竟光着个脚踢了常羲个倒栽种。
秦道一哪里将这常羲的咒骂放在心上,嬉皮笑脸的道:“修行几百年,我这还是头一回流汗。这汗水何等珍贵,就是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倒是便宜了你这软腿腿的爬爬虫。”笑骂之中,双鱼挣脱禁锢,自行飞回,在秦道一头顶回旋。那天吴兽此刻却也八头齐动,十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瞄向秦道一,那眼睛之中寒光灼灼,瞧来恍如十六把尖刀的利刃。众人瞧秦道一稳如泰山那架势,以为他要退得两步,抖擞精神,全力迎敌,真正展现昆仑山名门大宗的绝世风范;不提防他却突然将冰砚给撕破的上衣收拾起来,齐扎扎的束在腰间,双手在结实的胸膛上一拍,“啪啪”两声脆响,紧接着挺起全然不大的肚皮,一声大吼,喝道:“小娘养的,放马过来。看看你家秦爷的手段!”众人一愣,纷纷为之绝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