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寺的禅房中，描眉挑红的妖异小和尚好直正在打量着李荣光略显惊骇和失望的神情，笑着说道：“小子，自信过了头就是自负哦！”
“那也不损失什么，不就三声好长老嘛，我叫了便是。”李荣光自然明白这粗显的道理，但是好直和尚似乎猜到他会来找他一样，并不急着询问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李荣光连叫了三声“好长老”，好直每一次都应得格外响亮，脸上挂着精明而神秘的笑意，似乎很乐于见到李荣光认可他时的样子。
李荣光叫完之后便问道：“我明明闻到酒味了，而茶苏是挂花香味，你怎么骗过我的？”
“你自己骗了自己，你明明闻到我的茶苏的桂花香味，却偏偏不认为那是我葫芦里的茶，至于那酒味，你仔细闻闻你自己，没准也能闻到哦，哈哈哈哈。”好直和尚懒洋洋地躺在坐榻上，饶有兴致地说道。
“你是说……”李荣光蓦地想起当初面具人刚拿出大还丹时整个柴房都飘着似酒非酒，似花飞花的香味，于是愕然说道：“那酒味是大还丹的味道，那你是……”
“对了，咱们都一样，都是崔家花大力气栽培的天选之人。”
“崔家？天选？这是什么意思？”李荣光不无茫然地盯着他，自己曾猜测面具人救了自己意欲何为，但可惜猜不出结果，如今好直和尚同他一样，那就意味着面具人是崔家之人，可天选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天下就是一盘棋，很多人下，很多人看，下棋之人不管棋艺高低一定要分出个胜负，但强中自有强中手，总有失败的时候，而观棋的人既可以静默不语，也可以暗中支招，更可以随时转变支持对象，而且看得越多，看得越久棋艺就越精。从这些话里你听出什么了？”好直说完奇奇怪怪的话后便笑呵呵地问道。
“你是说，久而久之谁下棋都需要有人看，甚至会自觉拉上棋艺高超的观棋之人做参谋？”
“还差那么一点点。”好直脸上放出惊异的神光，对李荣光的悟性感到震惊。
李荣光低头沉思起来，如果说唐人还没有总结出“发展是新事物不断替换旧事物的过程”这样的哲学观念的话，那么来自千年以后的李荣光已经能很轻而易举地理解朝代更替，荣衰互转这样的概念，所以这个比喻在他看来并不难。
“观棋之人久而久之便会凭借自己的威望、技术等能力影响到下棋之人，这样一来，不管谁胜谁负，观棋人都有可能获得最大的利益。”李荣光试着说道。
“啪！”
好直打了一个响指夸赞道：“聪明，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天赋，单凭这份领悟能力，假以时日，你也能成为一个可怕之人。”
“过奖过奖！”李荣光心里高兴，也不与好直打机锋，开门见山说道：“花和尚你也厉害得很，推广雕版印刷、专供市场这样的新玩意，小子还真要请你帮忙呢。”
“哦？”好直坐起身子，显然很有兴趣，他的才华施展到如今可算是到达一个瓶颈，如今重在守成，重在把佛术练好，他都不敢相信李荣光现在还能有什么神来之笔。他进一步解释说道：“雕版印刷只是拿来主义，倒是这个安国寺是我得意之作，除过市场，还有说唱、曲目、赛诗、舞乐、马毬、蹴鞠、相扑等项目，每年赚取的银两足够养一支神策军了。”
“厉害，厉害。”李荣光伸出大拇指说道：“不过你的印刷作坊不赚钱吧？”
“印刷作坊就是为了省去人工抄书的成本，它的存在一是为了宣扬佛法，二吗，就是为了宣传安国寺的各项活动。”好直明显对自己这个不赚钱的投入也很看好。
李荣光对好直由衷的佩服，低成本的印刷书本身就是稀奇之物，上面再记载些稀奇之事，总会有人来买，哪怕有一个人买，这信息便会扩散开来。在信息如此闭塞的大唐，口耳相传的作用不容忽视，这个宣传的方法的确是一绝。
“如果说我要买下你印刷作坊里所有的设备和人力，并且保证两个月内你的宣传效果大大提升，你愿不愿意卖？”
“有这事？听起来我没有不卖的理由哦？”好直一点也不含蓄，直直说道。
“你要觉得内疚的话可以给我提供一些线索。”李荣光也不管他肯不肯，继续自说自话道。
“什么线索？”好直当真越来越感兴趣，李荣光成功吊起了他的胃口，尤其是这种李荣光自己还不能一手包办的事更显得他的价值所在。
“一条线索是要能够搭上大名鼎鼎的诗仙白乐天，最好是能触及到灵魂的线索。”
“还有呢？”
“还有一条是关于一个车行工匠的，那人名叫奚乐山，一手的木工将作绝活。”
“白居易，奚乐山？一个文坛巨匠，一个杂学巨匠，有趣，有趣。”好直说完之后立时站起，手一伸那葫芦便回到他手上，他仰天喝了一口便往外走。
“怎么，你有这样的线？”李荣光直觉好直并不会错过他提供的机会，还是那句话，即便不从同门之谊这一点讲，就算为了利润，他也没有理由退缩。
“还真有，你小子是不是吃定我了？”好直边走边说，不时喝口葫芦里的茶苏，斜睨着李荣光。
李荣光起身跟上，笑呵呵说道：“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实话告诉你，我欠咱们主公二百两金，人家要我两个月还清，这两个月就是去偷去抢我也要把钱凑上，所以啊，我也给不了你什么保证，你帮我我表示感谢，你不帮我，我也不会怨恨你。”
“好，走！”
好直和尚带着李荣光一路出了十六宅，出了百孙院，出了大明宫，七拐八拐来到了大唐最富盛名的一个地方：平康坊！
看到平康坊中街四周花枝招展的各色女子，听着不时传入耳朵的浑言软语，人小心大的李荣光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他心底感叹道：
“我的娘咧，感觉这逼格可不是一般的高啊。”
好直带着李荣光一路来到平康坊最大的妓馆“王大家”，妓馆外的烟花女子居然还认得他，纷纷邀他进去。
好直带着李荣光一进妓馆门就大声喊道：“白二，快出来，小僧有要事找。”
二楼一处房间大门哐一声打开，一个披头散发光着膀子的少年冲了出来，对着楼下大喊道：“鄙人白崇禧，哪个和尚找我。”
李荣光看到白崇禧肤色惨白，身材瘦高，臂上纹着的两行字“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与他的外表极其不相称。
然而令李荣光好奇的是，他浑身上下连钱袋都没拿，手里却紧紧抓着两本书，大手挥动期间，李荣光看到其中一本书题名《李娃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