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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可笑

爹爹说,他生来就是为了遇见娘亲。那我呢?我该遇见谁?

爹爹和娘亲出门的时候和我说不要报仇。他们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说好。

第三天。爹爹和娘亲还是没有回来。我该离开了。

第四天。我违背了爹娘的交代多等了一天。该来的人没来。不该来的人也没来。

离开家后的第一天。我把娘亲帮我缝的娃娃弄丢了。果然,我和他们说的一样,就是个废物。

离开家的第二天。魂不守舍的我把盘缠也弄丢了。如果明天我就饿死了,该多好。

离开家的第三天。我饿了一天,并没有死。

离开家的第四天。我饿了两天,还没有死。

离开家的第五天。我饿了三天,怎么还不死。

离开家的第六天。就在我要饿死的时候。我遇见了两个人。我抢了他们的干粮。没有被噎死,也没有被打死。

离开家的第七天。他们救了我。那个男人说我和他小时候很像。那个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和我娘很像,都只有一个酒窝,在右边。真讨厌的两个人。

离开家的第八天。明明我不是他们的什么人。他们却非要当我是他们什么人。呵呵,真是两个蠢货。东西早就被我记在脑子里了。除非切开我的脑袋,否则你们休想拿到。

离开家的第九天。我能开口说话了。他让我叫他叔叔。她让我叫她梅子姐。我喊你们喂已经够给面子了。

离开家的第十天。我想我不该在留下把柄了。

一年了。我想我不应该说他们是蠢货。他们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没关系,我可以继续等。

两年了。如他们所愿。我叫他叔叔,叫她梅子姐。看起来他们很高兴。梅子姐今天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我喜欢吃的。这种刻意的讨好真是让我作呕。他喝了很多酒,还说了醉话。他抓着我的手说起他的妻子,也就是她的母亲。他说起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死在了面前。他哭的样子真丑。脸皱的就像我面前那盆酸菜鱼里的酸菜。还把鼻涕眼泪往我身上抹。我没吃饱,就已经吃不下了。她反而没哭,笑着等他睡了过去,叫我帮她把他扶回房去。她小心翼翼帮他掖好被角,像每晚帮我掖被角那样。还打来热水拿来毛巾帮他擦脸,像偶尔我生病时帮我擦脸那样。大概他们过去是唱戏的,还一定是唱的特别好的那种。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演技很好,至少成功地让我想起了爹爹和娘亲。此刻我很烦躁。如果我没有生下来就是个经脉俱断的废物。爹爹和娘亲也不用冒那么大风险帮我偷那本剑诀。他们不会一去不回。我也不会遇到这两个人。我们三个也不会互飙演技,表面笑着,心里却死水一潭。两年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我藏得这么随意的记事本。看来这会是一场比我想象的还要持久的战争。没关系,爹爹和我说的最多的便是耐心等待。如果不是我的身体有问题,我想我也会是像他和娘亲那样出色的侠盗。

三年了。战争还在继续。

五年了。我想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耐心。但他们也同样低估了我的耐心。

七年了。他离开了,去了江湖。他说他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有什么用呢?你老婆已经死了。就算你成为天下第一又能怎么样?我想这不过只是他没有耐心继续演这出戏的借口。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可是为什么她不走?把她托付给我又是什么意思?美人计吗?说实话,她还真算不上是漂亮。比娘亲差远了。

九年了。他也离开两年了。她还是没有离开。难不成你要跟我耗上一辈子?耗就耗,谁怕谁?

今天她要帮我刮胡子。很难想象一直大大咧咧的她居然会提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要求。她拿出了那把他送她防身的刀。那把刀很锋利。我见过她用它来削木头,毫不费力。我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没有半点防备。你终于没有耐心了吗?要离开了吗?只要将刀往下滑上两寸就是咽喉,再轻轻一抹,我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或者,将刀压在我喉咙上,开口逼我说出剑诀的下落。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等她让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的是镜子里两张靠在一起的脸。她为什么会笑?笑起来为什么只有一个酒窝?我又为什么会哭呢?梅子姐吻了我,用她湿热的双唇。胭脂从我的唇间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喉咙。我快要窒息而死。梅子姐救了我。她伸出那只我熟悉所有纹路的手,捏住了我的鼻子。我鬼使神差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梅子姐,我不想再叫你梅子姐了。梅子姐什么都没说,涨红了脸跑了出去。整整一天,梅子姐没有抬头和我说话。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天。十年是个好日子。爹爹说,他认识娘亲后的第十年有了我。我等不到十年了。我把剑诀默写在在一张纸上,拿去送给了梅子姐。梅子姐在做饭。她看都没看就说,有你在,我要剑诀有什么用?我说,这是真的。梅子姐嫌我碍事,把我赶出了厨房。呵呵。和我想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该兴高采烈地拿着剑诀远走高飞,临走时再送我一剑的吗?难道这近十年的时间我都是在自己和自己演戏吗?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零一天。梅子姐像是忘了剑诀。隔壁的张家兄弟调戏梅子姐。我冲了上去,被他们暴揍了一顿。梅子姐救了我。那两兄弟骂我没出息,也是梅子姐护着我。晚上等梅子姐帮我包扎完离开后,我对着镜子哭了。哭的真丑。脸皱的就像酸菜。我要习武。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零两天。我生下来就经脉俱断。对于出生在江湖城的我,这简直是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这意味着我恐怕不能习武。爹娘探听多年才查到江湖上有几种神秘的武学是经脉俱断的人才能修炼的。娘亲说,练剑好,看着比较帅。她和爹就去偷出了那本剑诀。爹说,这大概是他们干的最漂亮的一笔生意了。他们带着我跑了很久,还是没能甩开那些人。最后,他们说去还债,把我留在了一个很隐秘的地下室。我没有等到他们。大概他们也早已死去。剑诀很难练。我一运起功法,全身的经脉便如同针扎似的疼痛。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零三天。我试了好久,还是没能找到剑诀的诀窍在哪儿。张氏兄弟看到了我在练剑,过来嘲笑我。梅子姐听到动静来护我。我讨厌他们看着梅子姐的眼神。我想挖掉他们的眼睛。我记起了剑诀的诀窍。天亮前,我练成了剑诀的第一重。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四十一天。他死了,就葬在江湖城外的竹林。梅子姐哭了。他就是个王八蛋。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四十二天。梅子姐还是没有和我说话。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四十五天。梅子姐瘦了。我要替他报仇。我练成了一直没敢练成的剑诀第九重。什么变化都没发生。也许那只是剑诀的主人编出来骗人的。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四十九天。今天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我第二次杀人。我有点犯恶心。梅子姐送了我一块裹尸布。我没用上。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五十天。我回了家。梅子姐没有像往常那样揪我耳朵。我好害怕。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五十一天。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梅子姐被人杀死了。杀她的那个人,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五十二天。我又重复了那个梦。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五十三天。在晚上睡觉之前,我离开了梅子姐。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五十四天。昨晚我没有再做那个梦。我想我会好起来。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五十五天。想梅子姐。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五十六天。想梅子姐。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七百五十七天。想梅子姐。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九百六十二天。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今天没想梅子姐。

遇见青梅的第三千九百八十六天。今天又忘了想梅子姐。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一百一十八天。在这里住了整整一年。我还是没有等到他们。我需要更大的名声。今天记得想了梅子姐。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一百七十四天。今天梅子姐来看我。亲手给我做了酸菜鱼。很好吃。可我尝不出酸味了。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四百八十三天。已经两年了。我还是没有等到他们。我真没用。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五百一十九天。今天遇到一个奇怪的剑客。只是坐在远处看着我。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五百二十天。昨天的那个人又来看我。他问我是不是在等人。他是第二个知道我在等人的人。他说他叫一剑。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五百八十一天。今天青梅来看我。我没对她笑。我不知道怎么了。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五百八十二天。我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笑。我想我知道我怎么了。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五百八十三天。好久没人死在我的剑下了。我有些寂寞。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六百二十三天。一剑找我喝酒。今天他醉的特别快。就喝了半坛状元红。他说,别等了,你等的人不会再来了。我说,胡说。他说,十多年前有人到我家送死,死之前他们问可不可以帮他们一个忙,他们说他们有个十年的约定,我就是那个赴约的人。我说,你不是。他说,我是。我没再理他。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六百二十四天。一剑又来找我喝酒。这次他带来的还是状元红。我不喜欢状元红,我喜欢女儿红。女儿红更柔和一些。一剑说我醉了。真是可笑。我已经好久没醉过了。但他另一句话说的很对,其实我早就分辨不出女儿红和状元红的味道了。我问他,为什么还不走?他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六百六十八天。我问一剑,你来了这么久,就不想对我出上一剑?一剑说,不想。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敢。我问他为什么不敢。他说他比我自己还要清楚我的可怕。我说,你还要等多久。一剑笑着说,快了。我猜到了他在等什么。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六百九十一天。我问一剑,你就不怕等不到?一剑笑着摇头说,不怕。我说,你等不到了。一剑说,你慌了。我说,现在的我还会慌吗?一剑不说话了。其实早在一剑提起十年前的时候,我就猜到他在等什么,只是我一直装作不知道。他在等我。更确切的说,他在等一把剑。我练的剑诀诀窍只有一个,那就是修炼者要把自己当成一把剑来炼。而剑诀练至最后,修炼者就会完完全全成为一把剑。剑,永远握在剑客手中。我不想被人握在手中。如果一定要这样,我也只愿那个人是梅子姐。可是叔叔死后,以前一直想当女剑客的梅子姐不再碰剑。我想放弃练剑,可我没得选。剑早已经融入了我的身体融入了我的灵魂。每时每刻,我都能感受到剑诀在我体内行云流水般自行运转。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六百九十二天。我其实不怕变成一把尝不出食物味道也不会微笑的剑。我只怕变成剑了之后,就再也认不识她。我连想念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六百九十三天。一剑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剑客。长得帅,家里有钱,人又有幽默感,剑术也还不错可以保护人。如果梅子姐和他在一起的话。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六百九十四天。梅子姐和一剑聊得很开心。事情正在往我希望的方向上发展。

遇见青梅的第四千八百七十六天。如果不是和爹娘有个十年之约的话,我想我早就该死了。而现在死,也许并不算太迟。不过死之前,我决定再去看一眼梅子姐。

看见她和一剑面对面笑谈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心痛。哈哈。最后还是我赢了。我准备上前拉开一剑然后做一件以前一直想做的事。虽然这对一剑不太公平,但没办法,谁让他遇见的是我。只是恍惚之间,我见到一个陌生人。他说他叫天道。管他叫什么。我想谁都不能阻止我现在去抱住梅子姐贴着她的耳朵叫上一声青梅。可那个叫天道的人拉住了我。他说我现在已经突破了人间所能承受的力量极限,已经不能再待在人间了。我叫他放开。可他没放,反而说到了天上我就是仙。去他(妈)的仙人,现在我只想好好抱住我的青梅。那个自称天道的人把我变成了一把剑,握在手中随意地挥着,还说要是我不离开的话,就让我成为孤家寡人。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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