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朝阳，我继续一路向西，把才从纸醉金迷的夜市里苏醒过来的孔方城给抛在身后。我要走的路还远。
跑了半天，在一个小树林里我停下来休息。掏出旺财送我的葡萄，一颗颗往嘴里丢着。树林里长满白杨树，风起的时候哗哗作响，虽然远没有摇钱树来的清脆悦耳，但却更令我心情放松。眯着眼睛，我一只手把玩着一枚黄金铸的方孔钱。那是旺财给我的，正反面方孔左右对称的刻着旺财两个字。他说，这是我们之间债务关系的凭证。以后若我或我的后人有需要的地方，可以拿着这枚钱币来找他或他的后人还账。我个人是觉得实在太麻烦，没什么必要。但他说，他是个商人，商人立身之本就是公平的交易。我尊重了他的选择。
其实去了天下攘攘阁之后，我对于孔方城的印象并不太好。旺财带我去逛了下夜市。我见到许多平凡而勤劳的小商小贩，凭着自己的坚持在挣着钱财。除去少部分利用了一些让我看不过眼方式赚钱的人，这座城市里绝大部分的人都在凭借自己的劳动赚钱。孔方城里来来去去的钱币上邪大部分是沾满了汗水的。这让我稍稍舒缓了自己的厌恶。
士农工商，每个阶层每个人都在按着自己既定的身份努力活的更好。我想我所熟知的那些人的死去，在这一刻都能得到解脱。我们在内城里拼死拼活，也就有了意义。
想的有些出神，我居然没有注意到有个人忽然从天而降穿过树枝后砸在我怀里。还好经过树枝的缓冲，我并没有被砸伤。而这个从天而降的人也没有受伤，还眨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盯着我看。
她穿着一件青色的连衣裙，个子小小的，缩在我怀里也不觉得挤。精致白皙的脸让我想到聚宝盆里那些栩栩如生的娃娃。
她很奇怪，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我的怀里，反而就那么瞪着双眼和我对望。在我忍不住转移视线之前，她伸出同样小巧的手像我头部袭来。我本能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有些凉。然后她并没有反抗，而是伸出另一只手从我头上取下一片叶子，叶子上爬了一只拇指大的蜘蛛。我放开了她的手。然后她就把蜘蛛从叶子上拿了下来，放子手心里。等蜘蛛爬到手掌边缘，她又把蜘蛛轻轻捏回手心。她的手掌实在太小。那只蜘蛛也实在可怜。我忍不住出声解救那只悲惨的蜘蛛：“你可以从我身上下来吗？”
她好像这时才注意到我的存在，看了我一样，然后哇的一声大叫，从我怀里跳了出去，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是人类吗？”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裙子后面伸出一只青色的长满亮丽鳞片的尾巴。毫无疑问，那是一只蛇尾。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发起攻击。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妖怪，我曾经见过两只。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也最善良的妖怪。而面前这只，就算可怕也要再等个五百年。
我站起身，走过去，按住了她的手，还帮她理了理头发。她的青色发带松脱了，挂在发梢，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乱糟糟团在脑后。以前红鲤刚睡醒的时候头发也总这样，不过她很贪睡，总是在我醒来后还要补个回笼觉。她会把头埋在我怀里，任由我帮她慢条斯理的梳好头发，才让我起床。
所以我很自然的想帮眼前这个小姑娘理顺头发系好发带。她还试图反抗，却被我轻易的制伏。我只用了一只手就控制了她的两只手，还用那只手把她固定在我怀里。她的头只到我腰身上面一点点。她用脚踢我，但那力道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我专注地帮她理着乱糟糟的头发，结果一个没注意被她咬在肚子上。我敢说她一定把自己的蛇牙给用了出来。咬了一口后，她还不像放弃，头在我怀里扭来扭去。我最终收紧小腹才完成了这项艰难的工作。
我把她推开了一些距离。她见我放开她，又张着小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蛇牙朝我咬过来。结果显而易见，她被我一只手捏住了下巴，嘴巴想合也合不上。两只手拼命的打着我的手却毫无作用。最后还是我往她嘴里塞了几颗葡萄才结束了和她的打斗。
不过，咬到葡萄的她却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哭的惊天动地。嘴里还念叨着：“我还不想死。呜呜呜……”我吓唬她说她如果再哭的话会死的更快。然后她的哭的更大声了。小女孩的哭声吵得我头都快炸了，一个没忍住，我又抓了一把葡萄塞进她嘴里。她嘴被撑开发不出什么声音。她哭的好像差不多了，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估计她咬到葡萄觉得蛮好吃的，嘴巴不自觉咀嚼起来。等吃完嘴里的葡萄，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并不会死了，还眼巴巴的看着我。
拿她实在没有更好办法的我，指了指刚刚被她掉下来时弄散落到地上的葡萄。她眼泪还没擦干的脸上立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自己拎着裙角，把葡萄一颗一颗捡起来，兜着跑到不远处的小河边洗去了。
她还尖叫了一声。
等她洗完葡萄后，又兜着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裙子跑回来，从一堆葡萄中找了半天找了一个看起来最小的葡萄递给我。看着她一副你不吃我就哭的表情，我只好接过葡萄放进嘴里。
她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含糊地跟我说道：“你帮我扎的头发真好看，比我师傅扎的好看多了。”我看着她脑袋后面简单的麻花辫默默不语。
安静下来的她看着比刚才可爱多了。看着她，我忽然想起苏小慕。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想起红鲤，想她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可爱。
就这样我们一人一妖，一个专注想事情，一个专注吃葡萄，倒是一起坐了好一会儿。
吃完葡萄，她还有些意犹未尽，眼馋地看着我，一副哀求的样子。我冷着脸，伸手按了按她的牙。她又一下蹦起来，在原地打转，捂着小嘴嚷嚷：“好酸好酸。”
等缓过劲，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问我：“你见过我姐姐吗？”对于这种愚蠢的问题，我实在不想回答。她见我不回答，又追问道：“你见过我姐姐吗？”我说：“没有。”她说：“你怎么能没见过我姐姐？”我翻了个白眼说道：“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她说：“没见过你怎么帮我找姐姐？”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她了，冷冷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帮你找姐姐了？”她一脸天真的反问我：“可是我迷路了啊。”我想我再和她多说一句话我就是傻子。我转过脸想着自己的事。
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可怜兮兮地说道：“我迷路了。”我又转了个身。她还是走到我面前嘟着嘴说道：“我迷路了。”还一边玩着手指头。我真的被她打败了。
我站起身收拾好行囊，准备继续开始旅程。她高兴地说：“你要带我去找姐姐吗？”我懒得理她，二话不说跑了起来。她就跟在我身后跑。
刚开始我跑的不是很快，她跟的很轻松，还一边问我是不是往前跑就可以找到姐姐了。我加快了速度。她也加快速度，不过却没空说话了。我又加快了速度。她跟着跑了一会儿，然后一个平地摔大哭起来。好吧，我被她打败了。
等我跑回来扶她的时候，她擦了擦眼泪，又哈哈笑起来。
我放开她的手，转身就想跑，结果她一把抱住了我的腿说：“你再跑我就哭了。”我只好妥协。
我问她：“你家在哪？”她看着我，又抬头看看天，指了指天，看见我脸色有些不好后，又指了指后方。我说：“到底在哪儿？”她脸色一变就要哭：“我怎么知道。我是出来找姐姐的。我不要回家。”
我说：“那你要我怎么做？”她说：“帮我找姐姐。”我说：“没空。”她说：“我姐姐可是大妖怪。你要不帮我找她，等我找到她就叫她吃了你。”我呵呵笑道：“来啊。我就在这等她，你现在把她叫来。”她说：“等你帮我找到她，我就可以叫她吃你了。”我强忍着拔腿就跑的想法说：“我帮你找她就是为了让她吃我？”她委屈说道：“那你要她怎么样？我姐姐虽然很漂亮，但是我有姐夫了。”我说：“你今年多大了？”她得意说道：“再过三十三年，我就满一千岁了。”“你是睡着修炼的吗？”“你怎么知道？”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实在不知道我该摆个什么表情。
我又问她：“那你姐姐现在在哪儿？”她不假思索地回道：“在人间。”我说：“这就是人间。”她点头：“那就在这里。”我说：“你知道人间又多大吗？”她好奇问道：“多大？”我现在后悔为什么不在知道她是妖的时候就降妖除魔了。那些传说太对了，妖何止是害人不浅，简直就是害人不浅。
我说：“那你知道她大概的位置吗？”她摇摇头。最后，我只好说：“现在我往西走，你要跟着我吗？”她说：“往西就能找到姐姐吗？”我说：“你走还是不走。”她连忙松开我的腿，站起身跟着我走。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因为我实在没办法把她引到正常的话题上。她一蹦一跳跟在我后面，不时采朵喜欢的野花抓在手里。我忽然想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便问她。她从我身后跑到身前，蹲在路边采起一朵黄色的小野花，说道：“我吗？师傅叫我小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