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不爱，当然不是只靠语言———情话的，更不是翻来覆去的一句话———我爱你———就算了的。如果不爱，如果没有真正的永恒的爱，你是不会天天说爱她的，更是不可能说那么多年的。
事实上，我爱您，这句话，萨特一口气跟波伏瓦说了几十年，从一开始他就说了这句话，一直说到老，临死前跟波伏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非常爱你，我亲爱的海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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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萨特的情书中可以看出，萨特和波伏瓦之间的情感不仅仅很深厚，很深刻，而且也是充满了情趣，洋溢着诙谐的，你可以感觉到萨特不仅仅是个一脑门儿智慧的男人，也是一位十分生动而有趣的男人。请看：我的小人儿，是的，我特想吻您的老脸颊，我那么熟悉这张脸，我喜欢它甚于世上的一切。我爱您。萨特对波伏瓦的爱，不仅是十分的深情，而且也相当的俏皮幽默。
明天见，我的小人儿，我用全身力量拥抱您，迷人的小爱人，小迷人爱人，小爱人迷人。萨特喜欢做爱的文字游戏。
萨特总是喜欢玩爱的文字游戏：我的小甜甜，我爱您，您是我的小不点儿，小不点儿，我吻您的小脸蛋和小眼睛。
我那么强烈地爱您，我的小甜甜，我那么想搂紧您的胳膊，吻遍您的小老脸蛋儿。萨特啊萨特，你可是可爱死个人儿了。谁能受得了你呢，谁能抵抗得住你呢？
您在信上说，您感到我就在您的“手底下”，我喜欢您这么说，我的爱人，我正好待在您的小爪子底下。我用整个心灵吻您的小爪子。萨特啊，你总是把那么严肃的话说得那么轻灵，真的是不服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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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留意的话，人与人之间的称呼，从来就是一个非常微妙也非常有趣的事情。而称谓的变化，有时候简直可以看作是一种人的关系结构的明细表，从中一眼就能看出人际的亲疏远近，喜怒爱恨的诸多秘密。而情人之间的称呼，就更有味道更值得琢磨了。
萨特和波伏瓦之间的称呼就很值得玩味。比如，在许多时候萨特都对波伏瓦称呼———您。
他对很多人都称你，但却对波伏瓦一直称您，从一开始相爱时就这么称呼她。是要保持某种距离感？觉得有些别扭吗？是怀有某些疑虑吗？不，恰恰是表示波伏瓦才真正是他的意中人，而且是他十分敬重的一个女性，无论与她多么亲密，但他内心里永远对她十分敬重，一种相互敬重感一直贯穿于他和波伏瓦的情感历程之中。所以，他一直称她为您。如他所十分庄重地告诉波伏瓦的那样：在生活中，我要以全部力量去爱一个人，这爱不是为情欲所驱使，没有什么神奇之处，而是从内心生发出的爱。这个人一定是您，我的爱———您与我的生活那么密切地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我爱您。我离不开您，因为有了您，才有我的形骸。
您。他总是这么称呼她，无论是面对面的时候，还是在他的信里。如果只是这样，也会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他对她的称呼很多，也很有趣的。请看萨特在书信上对波伏瓦的称呼吧：可爱的小海狸温柔的海狸高攀的小妻子亲爱的宝贝我的宝贝我迷人的海狸我的爱迷人的海狸我的爱人，我迷人的海狸（这一称呼用得最多，从1937年4月，到1946年5月间，几乎全是这么称呼她的）我可怜的好小海狸我亲爱的小海狸，我的爱我的小甜甜我的小甜甜，我的心肝（1947年春）我的小甜甜（1948年春）我甜蜜的小海狸（1959年10月）
我亲爱的小人儿阁下（1963年7月）
我的小亲亲（1963年7月）
如上，是在萨特写给波伏瓦的信的开头称谓。
在书信正文部分，还有情不自禁的另外诸多称呼、叫法，比如：小亲亲，小坏蛋；我的小亲亲；我迷人的小爱人；我的小爱人；我亲爱的小可人儿；我的小花儿；我的小人儿；我亲爱的小人儿；我十分甜蜜的小甜甜……
这一切，不仅仅是称呼的变化，不仅仅是文字的变更，更是他变着样子爱他的海狸。萨特的爱，不是那种一副死相的爱，他要变着脸儿变着样儿地爱他的女人。他是变着法儿让他的爱人波伏瓦高兴。
他会变花样，他喜欢变花样，他能变出许多的花样来。但变来变去，只有一个字是不变的，那就是———爱。
就像一部《圣经》其实讲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
7
人与人之间最美好的，莫过于你说我爱你的时候，对方也一样说我爱你。
萨特爱波伏瓦，非常爱。令萨特欣慰的是，波伏瓦一样爱他，或者说更爱他。
萨特喜欢给波伏瓦写信，波伏瓦当然喜欢读萨特的信，她同时也一样喜欢给萨特写信。萨特呢，也十分喜欢波伏瓦的信，甚至在很多时候渴望着她的信，等待着、盼望着她的信。若问波伏瓦的信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萨特一定会说就像波伏瓦给予他的爱情一样重要。
从萨特致波伏瓦的信中，你可以想象出波伏瓦给萨特写的书信，就像你能够从萨特对波伏瓦的爱里，想象出波伏瓦对萨特的爱情。
萨特在给波伏瓦的信里说：收到您的信十分感动，您潸然泪下湿透信纸，受您的感染我也不禁热泪盈眶。我们相隔甚远，但却心心相印。我热恋着您啊，我的海狸（我爱着你，你爱着我，你想着我，我想着你，你思念着我，我思念着你，你欢笑我欢笑，你流泪我也流泪，这就是萨特和波伏瓦的爱情）。
萨特在给波伏瓦的信里说：您寄给我的信多么迷人，我却读了心里难过，因为您那么想见到我，甚至为之落泪。
萨特在给波伏瓦的信里说：您的来信，造就了我的幸福。您的信写得很温柔，我迷人的海狸，觉得您离我这么近。我的爱，这次分离，也是一小小的考验，相见在即，彼此深爱。
萨特在给波伏瓦的信里说：您跟我和我跟您的关系：田园诗般美妙。我每时每刻想到的愉快事情都与您有关。您一直很乖，经常给我写信，我乐于每天都收到您的信。即使您信中言之无物，用手指摸着来自您的东西而产生的愉悦足矣。
萨特在给波伏瓦的信里说：常给我来信吧。您的信是我唯一的安慰。
萨特在给波伏瓦的信里说：可爱的小海狸，我多么爱读您的信，多么需要它们。
萨特在给波伏瓦的一封信里说：您的信很短，可爱的海狸，但那么怡然自得，读来令人喜悦。他在另一封致她的信中说，您给我的信又长又情意绵绵，而我寄给您的信都是擦桌布。不是我缺乏感情或者不想写好，而是没有材料，我可怜的小海狸。他在给她的又一封信里说，我的小甜甜，您的信封封迷人，真令我开心。
萨特给波伏瓦写的信，总是很深情很缠绵的，而深得波伏瓦的欢心。在这一点上，波伏瓦也与他不相上下，甚至还要略胜一筹。至少萨特是这么认为的，他跟她说，我觉得您的信那么温柔，那么有趣，而我给您写的信都不堪一读，很是丢脸。或许这是萨特的谦词，但更像是对波伏瓦的赞美。
萨特在一封致海狸的信中很高兴地说：您总是柔情似水，亲爱的，我同时收到您的两封信。他在另一封致海狸的信中十分幸福地说：我在两天内收到您九封信，这改变了我的生活。给我写信，我的小甜甜，越多越好。
对于萨特来说，看到爱人的信，就像看到她本人，就像看到她的生活。我那么喜欢您的短信，我的爱人，我收到了所有的信，您知道，每次一小包，有五六封，您在信里逐日分析您每天怎样过，因此我对您说到的人和事了如指掌。我能根据您的叙述发挥想象。就像无论生活中发生了什么，萨特总是要向他最亲爱的海狸详细汇报一样，波伏瓦也总是娓娓地叙说她未和萨特在一起的所有生活细节，两个人都能沿着对方的信，找到对方，看到对方的一切。这样，如萨特所说，也就等于彼此都能够参与对方的直接生活。无论两个人相距多远，都还是一样地近在眼前；无论两个人分别有多久，一样可以感觉到仍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身体有恙的时候，接到爱人的信，就像得到了灵丹妙药一样，一下子就会变得好起来。萨特就是这样。亲爱的小海狸，今天收到您两封信。我好多了。只要您给我写信，我就会越来越好的。心情和身体都还不错的时候，因为看不到爱人的信，一切就变得很有些糟糕。
那一天，萨特给海狸写信说，亲爱的，今日没有收到您的信，我很沮丧。
又一天，萨特给海狸写信说，没有您的信，我失魂落魄。
还有一天，萨特给海狸写信说，只要一天没有收到您的信，我就会惶惶不安。
这一天，还是没有接到波伏瓦的信，萨特简直受不了啦，甚至快要崩溃了。他给她写信说，亲爱的海狸，还是没有您的信。这次我真的非常担忧了。您在哪儿？您在做什么呢？我有一种不祥之感。没有您，我的勇气会丧失殆尽。我是因为您才坚持住的。我真切地感觉到，如果没有您，我连写作的气力也不会有，一切都将付诸东流了。没有您的日子让我度日如年，这是千真万确的。整整四天没有您的嘘寒问暖，世界便不同了。
就是这样，萨特和波伏瓦深情依依地交换着信件。也就是交换各自的心，交流着思想，交换着感情。他和她，几乎是虔诚地信誓旦旦，天天如此。
最难得的是，最让人感叹的是，多少年来，他们都是如此。
8
萨特和波伏瓦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萨特和波伏瓦之间的爱情到底有多深？波伏瓦这个女人，之于萨特这个男人生命的意义，以及萨特这个男人，之于波伏瓦这个女人的生命意义，究竟是怎么样的？
这些问题，是众说纷纭的。还是让我们看看萨特在绵绵不断的情书中说出的，那些更为深层的事实吧：我的宝贝，唯有您才能使我产生活在崭新时刻的感觉，唉，您是我心里眼里的魅力，我生命的支柱，我的良知，我的理智，我如痴似狂地爱您，我需要您。
当您谈及万一我遇到什么不测，您也不愿意苟活于世时，我内心里深感慰藉。我也不希望先您而去，将您一人抛下。这并非是我嫉妒您的灵魂自由自在地世间游荡，而是您让我深信您的世界从此将荒诞不经。
小海狸，咱俩是不可分割的一体，您是我最温柔的爱。有一点是永远不会，也不可能改变的：那就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我会变成怎样，我将永远和您在一起……
我的爱，我全身心地爱着您———说爱您还远远不够。
我的爱，让我深情地吻您。希望您别再忧伤，否则我的生活将失去任何意义，只有您幸福，才能让我感到快乐。
我的爱，不管什么题目，我都愿意和您无穷地谈下去。你不知道我多爱您，爱得都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我甜蜜的小海狸，想起您我心都软了，我爱您。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感到，我们的生活，除了我们的爱，没有别的意义，什么也改变不了，无论是分离、苦难，还是战争。
在我的憧憬的梦想里，就只有您。我们之间的关系，真是不可思议。
我甜蜜的小人儿，我的思念从未离开过您。您是我的力量，我的幸福。然而我们已合二为一，成为一个人。您是我以所有方式认识和最优秀的人，您具备了我喜爱的一切。而且是在最好程度上具备了。我用全身心爱您。
我很高兴自己对于您是幸福的源泉，永远不是您忧伤的根源。
我的小人儿，小亲亲，我只有与您在一起才是干净的，而且这并不是来自于我，而是来自您———我无瑕的宝石。
我的爱人，您不仅仅是我的生命，也是我生命中唯一的诚实所在。我生命中的宁静，有四分之三来自您。我的爱人，我用全身力量爱您，我不停地想念您，自从我感到您心情很坏，您就成了我心上隐隐作疼的伤口。
我始终与您血肉相连，我感到你的身体紧贴着我，您占据了我的每一天。
我的小人儿，我的小花儿，无论过水波不兴的平静日子，还是面临劫难，我都与您紧密相连，更愿意与您共度患难。
每当您不幸福，对我便是灾难。
我的爱人，我用全身力量爱您。我一直跟您说，只要我们俩在一起，我一定还能感到幸福。收到您的信，我就找回了快乐。您是我的生命，我的小甜甜，我的全部生命。
我宝贵的爱人，您说得有理，我们的爱情经历了种种坎坷。但是它现在比任何时候更稳固，更温柔，我的小亲亲。证据是它抵抗了一切。
我的小可人儿，您是我的世界。我不认为有人可以比我们更紧密，更深入，以更多的方式结合在一起。我们实在幸运。
这就是萨特的情书，这就是萨特的情话。这就是萨特的爱，这就是萨特和波伏瓦的爱情。这就是几十年来，萨特给波伏瓦写下的无数封信中的精华。这些话，类似的话，他在信中写过无数，他跟他亲爱的海狸说了很多很多遍，说了很多很多年……
在这些让人心动、让人颤抖的话语面前，我们不需要再加任何注解，更不能有任何的质询怀疑，我们只能凝神注目，一遍遍地念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