镁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记者一手握紧笔身一手拿稳翻开等待的记事本,摄影机调好变焦距镜头,对准神父台下一对出色新人和一袭火红单肩礼服长裙女子。
她非常认真地凝视他,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眸中深情不变。可就这么一小段路,她却感觉走了一世纪那么遥远,即使站在他面前,她心中依然充满不真实。
刚才立在教堂外的时候,她犹豫过,因为进来要面对的不止是众人轻视的眼神,还要迎接各种质疑。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心都已经麻木了,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秦邵煊目不转睛不满地瞪着她,有些微怒,本想叫她离开,可话到了嘴边,他反而开不了口。她的目光是那样情深不悔,使他下意识想避开她灼热的视线。
挽着他手臂的女子稍稍加重力道,拉回他些许理智,转动眼球,瞥见女子脸上不悦的神情,再看向慕潆时,他眸光冷了不少,浑身也开始散发着与适才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慕潆把这一切转变看在眼里,她依旧保持完美的笑容,只是嘴角略显僵硬,眼看就要装不下去了……
伸出去的白嫩素手被冷落在半空中,但她没有急着收回,而是保持姿势,用笑容掩盖伤心,越笑得灿烂,心就越痛。
他见她那么执着,眼神软了下来,心也跟着放开。原本垂在身侧紧握泛白的拳头,缓缓放松,正当他欲回应她的祝福,有人却比自己先一步做了他想做的事。
“感谢你来参加我和邵煊的婚礼,请移步宾客席观礼。”他们如胶似漆、肆无忌惮交缠的目光,使立在一旁的新娘,瞬间成了外人。她一手占有性地勾住新郎手臂,一手故作礼貌大方地伸出,眸中满是感激,微笑握住慕潆的纤手。
新娘触碰到她手的时候,她潜意识缩了一下,嘴角笑意微敛,随后假装不在意地回握。但下一秒她秀眉稍稍蹙了蹙,素手被人用力握着,关节骨头都感觉到‘咯咯’作响。
她依旧微笑以对,反而笑容比刚才还灿烂,看到新娘气的两颊鼓鼓的,还不好当场发飙,自己手受点虐真没关系。仿佛担心新娘不够难堪,她说了一句:“观礼不适合我。”
新娘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愤恨地放开慕潆被她握得发红的白嫩小手,努力维持笑容。
接着,慕潆把手伸向秦邵煊,她要祝福的人是他,至少他接受了,自己才会安心离开。四周很安静,静得连
根针落地都听得见,她就这么看着他。明明近在眼前,伸手可以触碰之人,却感觉隔了千重山万重水。
猜不透他如何想,只是他眼底多少透露出不想看到她的信息。终于,她放弃了,垂下眼帘不再看他,欲收回自己被冷落在半空中的手,却立刻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裹住。
她想放弃的眼神撼动了他的心,脸上紧绷的神情慢慢放松,紧抿的双唇咧开一条小缝,露出洁白牙齿,扯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公事化地与她握手,眼底不见任何感情起伏。
“你为何而来?”他保持微笑小声询问,眼神充满不屑,仿佛她的出现给他带来极大羞辱。
慕潆自嘲地撇了撇嘴角,纤手有些颤抖,她故意握紧他温暖大掌来作掩饰。她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明媚动人,望进眼底却只有空洞,与那种空洞对视,感觉人会跟着陷入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之中。
“我来祝福你。”唇边的笑容更加灿烂,因为她清楚,此刻的她除了微笑以对,似乎没有什么能做。鼓起勇气说出言不由衷的祝福,心上痛楚一刻都没停止过。
她曾想过在婚礼现场,把他从那女人身边抢走,或者以死威逼,迫使他跟自己离开,可现在她却什么都没做,因为单单面对他厌恶,不愿看到她的神情,她身体里仅存的一丝丝勇气,都消失殆尽。
“这里每个人的祝福都价值连城,你觉得自己的祝福值多少钱?你认为我会需要一个前妻的祝福吗?”他言辞犀利,不留一点余地,无形的脚使劲践踏在她伤口上,还不忘撒盐。
慕潆的笑令他胸口一紧,感觉喉咙被人掐着,快要呼吸不过来。他失神的注视惹来新娘不满,她下意识掐了掐他手臂。他回过神来,偏首看着她,扯出安抚的笑容。
他的话总是能轻易击溃她的伪装,慕潆痛在心里,却没有表露出来。垂眸不敢再直视他的目光,盯着大掌包裹的纤手,这只手曾经牵着自己走过很多路,如今不得不放开了吗……
碰到她发凉纤手的刹那,他微启唇瓣,关心的话语差点脱口而出,幸亏理智让他打住。可她颊边虚伪的笑,却刺痛了他黑眸。暗想:明明伤心,何必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是要给谁看。
“你的祝福,我已经收到,是否可以请你不要再妨碍我们行礼了。”他这句话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命令她。
他们已经毫无关系了,但为什么他依然想去关心她?甚至快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要不是新娘的手紧紧拽住他,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为了不让别人看清他的情绪,只好用冰冷的语气掩饰心中的不安。
“是啊,对不起。我……要走了,再见。”苍白的脸上快速掠过一抹伤心,可她很快用笑容掩饰。放开他温暖的大掌,翩然转身,在宾客的注视下,抬头挺胸往教堂门口走去。
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了,以后我会在另一处地方守护你。对她来说,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如今他已经不属于自己,也该是她放手的时候了。
脑海中浮现出越来越多的回忆,她脚下的步伐不禁加快,凝聚在眼眶不肯掉落的泪水,在迈出教堂的下一刻,如珍珠般滴落下来。她抬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哭泣声溢出唇边,让里面的人听见,使自己更难堪。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决绝的背影,有种她即将远离自己的感觉。移动一小步欲追上去,手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揪住。他疑惑回首,透过覆面白纱看到新娘泫然欲泣地睨着他。
或许是他多心了吧,他这样对自己说。然后伸手拍了拍新娘的手背,示意她放心,才转身再次面对神父,但心头上的隐隐作痛和不安却令他很在意。
慕潆离开教堂后,来到一处小山坡。整个山坡都长满绿油油的矮草,坡顶有课大大的樱花树,此时正是花开时节,粉红色的花朵挂满枝头,风一吹花瓣随风起舞,落在她发丝上、肩上、长裙上。
就在这里,他向她真诚求婚,给了她一次真实的感动,也使她开始相信婚姻是美好的。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在此处对她说的那一番话,现在想来她忍不住微勾嘴角。
背靠光滑的树干坐了下来,她看向教堂方向,细语低喃:“邵煊,其实我还欠你一句话,大概……没机会再说了”
她仰起螓首,望着湛蓝天际上流动的浮云:孩子,你在天上好吗?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如果有下一世,我希望你还愿意当我的孩子。妈妈已经没有亲人了,现在就来陪你,好不好?
她把手伸进小手包内,摸到冰凉的拆信刀刀身,拿出来放在自己左手手腕脉搏,锋利的刀身在阳光的照射下,愈显冰寒。
几滴血滴在嫩绿的草地上,接下来是更多更多,一只划开动脉的纤手垂落在身侧。血静静地流淌着,滋润了泥土中樱花树的根系。
她噙着满足的微笑,慢慢阖上眸子,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
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你
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即使到了这一刻,我依然不后悔,与你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