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潆病房的窗户旁边有一棵树,阳光穿过树叶,在地面上留下斑驳树影,风偶尔窜进屋内,带来树叶的味道。一切看起来那么的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唯独病床上的人看起来非常不好。
她苍白的脸就跟病房四周的白色墙那么白,本来已经够瘦的脸,现在下巴明显变尖了。小码的病服穿在她身上好像也显得松垮。
她坐在病床上,偏着螓首看向窗外,这姿势已经保持了一个早上,谁也不懂她在看什么,心里在想什么。只因她自进医院的那天起,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甚至一个字。
敲门声传来,她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维持姿势,好像任何声音或事情都惊动不了她。外头的人听不见回应,径自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手捧一大束香槟玫瑰,灼热的视线自进来开始就对准床上的人,可她始终不愿正眼看他一眼。但这又能怪谁呢,都是自己的错。
“潆潆,我来了。今天感觉好点了吗?”这是邵煊每日前来必问的话,可她从来不会回答。他叹了一口气,把花束插进花瓶中。
今天,他不打算再坐在病床边和她说话,要她面对自己,于是绕到病床的另一边,站在她面前,挡住她视线,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不止做了荒唐事,还说了很多混账话,但她可以打他可以骂他,只求他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这比她直接拿刀杀了他还难受。
其实,门打开的刹那,慕潆便已从花香味夹杂的香水味中,辨出进来的人是他。内心的弦轻微拨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我们冷静地谈一谈好吗?”只要他们之间的心结不解开,她就会这样一直折磨自己,他不想看到这样日渐憔悴的她。
那天跟父亲对话的事,他想解释的,可又不知如何说起,更担心她会误以为自己为了挽回她而说谎,这使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慕潆依旧无动于衷,甚至当他不存在,抿着的唇并未因他放低姿态的语气而松开。就好像被划伤的心,被践踏的爱再也回不来。
望着这样的她,他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她却避开了。深感无奈的他,只好把手放进自己口袋:“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天气渐渐凉了,记得多披一件衣服,别冷着了。”他拿起搭在床尾的薄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然后落寞转身离去。
他没看到的是,他走后慕潆眼中蓄满泪水,但她没让泪水往下坠,而是极力往肚子里咽。既然不爱,为何还要来关心她?
出了病房门准备离去的邵煊,看见肖磊提着保温瓶缓缓走过来,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肖磊说了一句:“别再来了,你的出现只会令她越来越封闭自己。”
肖磊见邵煊停下脚步,跟着停下:“虽然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但我知道你伤了她。若是不想再让她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你最好别再出现。”
说完,他也不等邵煊开口反驳,提起脚步往前,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但没有阖上房门,好像在蓄意说明什么。
“潆潆,我来了。今天有感觉好一点吗?”肖磊知道她不会回答自己,但依旧用爽朗的声音跟她说,他相信她是能听见的,只是一时不想说话而已。
他也相信她是很坚强的人,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就算现在过不去,那也只是暂时的。只要自己不放弃,一直鼓励她,她就一定会重新站起来。
替她整理好身上披着的外套,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始将保温瓶里的肉末粥倒出来。他舀起一勺细心吹凉,然后凑近她唇边,可她还是没张口。
他叹了一口气,把勺子放回粥中:“我知道你吃不下,但为了孩子你多少吃点好吗?长期靠着打营养液来维持生理机能,宝宝会发育不良的,毕竟那些都是调和的化学剂。”
“潆潆,你要坚强,为了孩子一定要重新站起来。医生说了,你再这样下去,孩子会保不住的。你想保护孩子是不是?如果是,即使你不想吃也要咽下去,懂吗?”
他相信她已经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于是舀起粥吹凉后,放在她唇边。她终于张口吃进肚子里了,此时的他根本无法形容自己兴奋的心情。
而病房外,邵煊看到这一幕,虽然心生嫉妒,但也庆幸她终于不再自暴自弃。即使她依旧不愿开口说话,可至少肯吃下东西,这比什么都重要。
慕潆养好身子出院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虽然邵煊天天到医院报到,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回答一句。她就好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拒绝回答一句。
邵煊和肖磊看到这样的她,心里满满担忧,有时候情绪发泄出来是好事,总比闷在心里的好,可她偏偏是后者。
或许是因为她太安静了,才会让人觉得害怕。他们有种感觉,等那些埋藏在她心底的情绪爆发出来,那将会很可怕。
她没有回邵煊和自己的家,反而是回到慕菲以前住的房子,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散步。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地平静,但这愈发令肖磊担心。
就像这时,她在黄昏的时候出门,来到不远处的大坝上。她走在宽阔的大坝上,落日余晖洒落在她身上,身影单薄的她沿着坝一直走。
而默默尾随其后的肖磊则只看着她,保持一定距离跟着,有时他真担心她会想不开跳进湍急的河流中,不过幸好她一次也没这样做。
夜幕低垂,路灯照亮了回家的路,她沿路返回自己家中,给自己做了粥,可没吃几口就放在一边。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连一口都不想吃。
肖磊在她家门外,斜倚在车盖上,盯着她房间透出的灯光。几天下来,他知道她很晚睡,但却异常早起,或许是根本没睡好吧。
有时候他会想,一句话都不说的她,内心世界是怎样的?往往想看清她的时候,他总会很懊恼,后悔自己当初没在美国学习心理学。
第二天中午,肖磊接到一个电话,说他公司注册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问题,要他马上回去处理。他握着手机,看着房子花园里忙碌的身影,好几天都没事,他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怀着会快点赶回来,很快就处理完的心思,他驱车赶往法院,希望能在他浇好园中花卉前回来。可他万万没料到,这是躲在暗处的一个人使的小手段。
待他的车子离开后,藏在转角处的一抹身影,迈出步伐走了出来。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子,再瞥了眼花间清瘦身影,露出一脸阴险笑容。
秦邵煊没日没夜地工作,想把事情理一理,抽出一段时间,陪慕潆四处散散心,这样或许对打开她的心结有帮助。她这样总是不说话,把事情藏在心底,早晚会出事。物极必反这道理,他懂。
他对着这些堆积如山的文件,看多了难免烦躁,偏偏这时手机响起。本不想接,但想着对方或许有重要事,待他看清来电显示的人名,他犹豫了一会,可还是接过。
“邵煊,我不想让你为难,夹在中间很难做人,有些事我想大家是女人应该好解决。不用担心我,今天无论如何我都想要一个答案。好了,等我消息,挂了。”电话那头是书蓉,说完她似乎打算挂断电话,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忙别的,手机没显示挂断。
“你……”还来不及说一句话,邵煊就听到手机那头传来门铃声,然后他听见了一把险些令她手滑的声音,也是他梦寐以求的嗓音。
“哪位?”伴随着铁门开锁,慕潆的声音跟着传来。她之所以开口说话是因为昨晚梦见母亲了,妈在梦里跟她说了很多,也让她想通了不少。
她知道的,肖磊一直不放心她,所以偷偷跟着,有时三更半夜不回家,宁愿窝在车里睡,也默默守护她。所以,为了不让关心自己的人伤心,她决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她一定没想过,她重新站起来的这天,又再次遭遇了打击,那个打击足以令她失去所有信念,一切都在她眼前化为灰烬。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还好吗?”书蓉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挑衅地看着开门探出头来的人,还以为对方会颓废得站不起来,看来她忽略了对方的坚强。
不过没关系,她微眯起眸子,心想:再打击她一次不就好了,最好永远翻不了身。
慕潆抬首,看见书蓉的刹那,面上好不容易出现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是本能,她立刻阖上铁门,欲阻止对方入内。
可书蓉明显先一步看清慕潆的意图,一只脚跨了进来,一只手抵住铁门,用极快的速度侧身闪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