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条其实正是奥弗顿最想得到的,见徐乙别的不挑,光挑出这四条来,顿时急了。
“迷死他徐,这个万万不行,这四条原本就是建立在龙池两国友好的基础上,我看不出来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看不出来?呵呵,那我解释一下如何?”
徐乙笑着说道:“第一款,龙朔的税当然有龙朔来定,我国又不是天池国的属国,哪里有贵国做主为我国定税的道理?第二款,来龙朔之天池国商人犯法,龙朔官员无权过问?那么请问,如果造此办理,龙朔商人如去天池国,犯了法,又怎么定呢?接下来是第三款,贵国兵船可任意‘巡查贸易’?一个国家让其它国家的军队在它的国土上自由来去?您认为这么做平等么?至于最后一款,十二年后‘修约’,他国优惠一体均沾?我认为这就不必了吧?我们两国签约,关其它国家什么事?如果想更改条款的话,如两国都同意,也用不着特意规定十年之期,我看可以完全划去。”
奥弗顿这下算是领教了徐乙的政治头脑,一言中地,几句话就把条约中的关键之处举出,并分析得头头是道,让奥弗顿张嘴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奥弗顿也是个老资格政客,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以龙朔落后,无法和西方先进制度接轨,无法公正审判,国内政局不稳定,无法保证正当商业贸易安全等理由进行极力争辩着。
可这些徐乙早就想到了,奥弗顿嘴里翻来覆去的这套理论,五十多年来,西方人搬来摆去还是这些花招,一些新奇的东西也没出来。徐乙当即就早有准备地一一驳回,说得奥弗顿是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迷死他徐!你这是鬼辩!耍赖!要知道,这些条约完全是出于尊重龙朔,是为了让伟大的天池国帮助龙朔脱离困境,走向繁荣和文明的道路,才提出的要求!如果连这个都不能答应的话,那么。我看只有靠我们天池国的兵舰来谈了!”
奥弗顿辩论不过徐乙,跳起来,拍着桌子咆哮如雷。
“稍安勿燥,稍安勿燥!”
见奥弗顿理穷词竭,使出了最后一招,徐乙淡淡一笑,摆手劝道。
“哼!你们根本就没谈判的诚意,这是对我们伟大天池国的极大侮辱!”
“话不能这么说,谈判嘛,哪里一谈就成的?奥弗顿特使的火气也实在是大了点,先休息休息,喝点茶消消火,我们再接着谈如何?”
徐乙一点都没在意奥弗顿激烈的反应,反而笑呵呵地帮他沏满杯中水,并亲手端了过去。
满肚子火气的奥弗顿见到徐乙这副做派,强捺着心头不悦,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了他外交官原本的“风范”。
“奥弗顿特使,看来我们主要的分歧还在这四条之间。说实在的,如果以这四条的内容来定的话,我国肯定是不答应的。但是。”见奥弗顿脸色一变,徐乙急忙摆手,示意对方听他把话说话“完全删去,你们天池国也接受不了的。所以。考虑到这些,我想了想,我们何不各自退让一下,商讨着把这四条修改一下,拿出双方都能接受的底线,您看行么?”
“修改?双方都能接受?”奥弗顿琢磨着徐乙这番话,思前顾后,觉得一味的威胁对徐乙似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把谈判这么搁置着,又会影响到合约的签订进程,或许徐乙提出的这个办法,可能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试一试,也没什么关系,实在不行,自己完全也可不答应嘛。
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徐乙的建议,不过狡猾的奥弗顿没有先开口,静静地坐着等待徐乙摊出底牌。
这些条款徐乙早就研究过好一阵子了,瞧着奥弗顿的样子,他当即胸有成竹地提出了替代的四款,和对方讨价还价起来。
经过徐乙修改的四款,虽然表面上看来和奥弗顿所提出的差不多,但实际含义上大大有利于龙朔,奥弗顿作为一个政治家、外交官,哪里会看不出里面的玄虚?当场就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既是两国合约,那么,不仅既要照顾你们天池国的利益,当然也得顾及我们龙朔方面利益,难道您不认为这才显得更公平点么?”
徐乙简单的一句话就把奥弗顿给顶了回去,无言与辩的奥弗顿只能干瞪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天的谈判不了了之,第二天、第三天。接连几天,奥弗顿与徐乙为了这四款你来我往,相互争执,各不退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琅国人来羊城的期限越来越接近,奥弗顿的心里也越来越不安起来。瞧着徐乙每次和他谈判的口气一天比一天强硬,脸上还挂着一种捉摸不定的笑容,奥弗顿越发有些心虚慌张。
“这个黄皮肤猴子太狡猾了,明显就是在用耍无赖的方式和我拖延时间,不能再让他这么拖下去了,如果不速战速决的话。”奥弗顿一咬牙,决定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谈判。
终于,在第六天的下午,这经过来回修改无数次的条款得到了双方的认同。
修改过的条款如下:一、龙朔保留关税自主,但龙朔日后欲将税率变更,须提前交与合众国领事等官参考,并双方单独协商两国之间的特定税率变更。
二、龙朔国民与天池国国民发生诉讼事件,天池国国民可由龙朔政府官员捉拿审讯,但必须通告天池国领事等官员,并按照天池国法律与惯例处理;但天池国领事等官员犯法具有外交豁免权,龙朔政府无权过问,天池国国民在龙朔与别国国民发生争议,可交由三国组成的共同法院协商审判。
三、天池国兵船在通报并经龙朔政府同意下,可以到龙朔港口“巡查贸易”,龙朔港口官员须友好接待。停泊在龙朔的天池国商船,必须遵守龙朔法律。
四、龙朔给予天池国最惠国待遇,如果龙朔日后给他国以某种优惠,以龙池合作友好目的出发,可优先考虑给予天池国同等之待遇。
以上这四条的最后敲定,已经是徐乙所尽的最大努力了。徐乙也知道,在修改过的条款中,龙朔吃亏的地方还是太多,可如今国弱敌强,能做到现在这步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
经双方协商,当天就签订了合约,时间是一八四八年六月九日,龙、池双方谈判特使在羊城总督府,举行了隆重的签约仪式。
静休“养病”将近半个月,红光满面的两广总督琦善终于“抱病”出现了。作为龙朔谈判的首席代表,看起来他的心情要比以前舒畅许多。不过想想也是,徐乙这些日子劳心劳力,好不容易才搞定了合约一事,可一点功劳都没出的琦善却成了正式签约的主角,还戴上了不惧外国人、为国争利的帽子,取得了如此大功劳,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甘愿退居二线的徐乙躲在一旁,冷眼看着兴高采烈的琦善在台前签字、互换合约。他心头却提不起一点高兴劲,反而有着一股深深的惆怅。
签完了约,作为两广总督、首席代表的琦善当然要好好宴请一下尊贵的天池国特使。带着一副卑躬屈膝的嘴脸,琦善在酒席上极力讨好着奥弗顿,可趾高气扬的奥弗顿哪里会把他看在眼里,相反,对于功成身退,被冷落在一旁的徐乙,奥弗顿反而保持着一种和善的态度酒宴热闹非凡,突然有个天池国人从外面匆匆赶来,径直跑到奥弗顿身边俯耳低声了几句,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消息,奥弗顿越听越皱眉头,表情中还带着一丝震惊和疑惑,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平静下来,挥手让人退下后,目光炯炯地向徐乙望去。
从来人开始,徐乙早就留意到了奥弗顿的反常,同时也正向他瞧来,两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一个带着柔和与微笑,另一个带着惊讶和一丝愤怒,相互对视了好半天,奥弗顿突然哈哈一笑,站了起来。
“迷死他徐,你是个天才外交家,能和你这种人交朋友,我觉得是这次来龙朔最大的收获!”
奥弗顿不理睬一脸迷惘的琦善,直接来到徐乙面前,真诚地向对方敬酒。
“奥弗顿特使,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徐乙隐约猜到了什么,但神情却装出一副惘然。
“琅国人今天到羊城了,而且。我得到了一些关于琅国人的消息。”
奥弗顿也不多解释什么,轻声说了几句让旁人听不明白的话。
徐乙举杯的手微微一抖,他明白奥弗顿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看来。对方是向自己兴师问罪来的。
“哦。这真是个好消息,奥弗顿特使可以有时间和您的琅国好朋友聚一下了,不是么?”很快就镇静下来的徐乙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哈…哈…哈!”奥弗顿仰天大笑,拍着徐乙的肩膀点头道:“不错,不错!迷死他徐,你说的不错!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