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徐乙听明白了,不过又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么李家城呢?难道他退了?”
“回大人的话,李太老爷去年卒了,所以李家现在是李老爷当家。”
“原来如此。”徐乙自言自语地点点头。
商会李家,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家族,作为商会的龙头魁首,李家所聚集的财富快堪比前朝的和珅,按估计,家财应该有白银三千万两左右,这笔庞大的财富中,还不包括李家的地产和商铺,和分散在各地的其它投资。
至于李家城,据林则徐介绍,但整个李家真正的发达正是从李家城手中开始的,李家城利用商会的特殊地位,垄断了茶叶、丝绸等物的海外贸易,在短短几十年里,就完成了巨大财富的积累。
不过,李家城虽然是个成功的商人,但作为一个龙朔人,他可以说并不合格,甚至能归到卖国贼的行列中去。先不说他利用关系和水东国人勾结大肆贩卖鸦片毒害自己国人外,还在水东国舰炮轰羊城的时候,李家城更瞒着林则徐向水东国人通风报信,暗地里出卖国家利益,并遭到林则徐的多次训斥和惩戒。
虽然李家城事后捐献出一百万两白银,主动承担了战争赔款的三分之一,可这并不能丝毫减轻他对国家所做出的损害。
关于这些事,林则徐曾与徐乙详细述说过,并在他面前痛斥李家城只为了利益不顾国家的小人行径,也让徐乙真正认识了这位商界的传奇人物。
现在李家城虽然已经死了,但李家还在,他的儿子李泽凯子承父业,居然又和天池国人勾搭在了一起,还派出张岩这种败类充去当天池国的人通译,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泽凯怎么认识奥弗顿的?又怎么会想起来把你派给奥弗顿当通译的?”
张岩只不过是个小卒子,他背后的李家才是关键。徐乙既然肩负着谈判的使命,就必须搞清楚李家这么做的目的和原因,同时也得摸清李家和天池国人之间的关系。要不然的话,万一有什么疏忽,他所布下的这盘大棋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这个。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也许。可能。”
张岩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知道多少说多少,什么也许。可能的?快说!”
徐乙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眼睛一瞪,吓得张岩连忙答道:“李老爷和花旗洋行是合伙人,这花旗洋行又是天池国人开的,我想。奥弗顿也许是通过花旗洋行才找到的李老爷,并让我当的通译。”
“花旗洋行?”
“是!天池国人的花旗洋行!这洋行就设在羊城,打从李老太爷起两家就是合伙人了,和李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哼哼!难道。李家只会让你做个小小通译,就没交代别的事让你去做么?”
“这。”
“怎么。还不快说!”
“小的该死!该死!李老爷还让我把天池国人谈判的事暗暗报知给他,至于其它的,小的就没做了。”吓得小命都快丢了半条的张岩连连磕头。
再问些细节,见无法再从张岩嘴里挖出更多东西后,徐乙才站了起来,向远处等候的侍卫招呼一声,准备离去。
“徐大人。小的。小的。”瞧着徐乙问完后就要走,张岩顿时急了,双手刚想向前去拉扯徐乙的衣角,但很快又缩了回去,面带焦急又期盼的表情,急急地在徐乙身后呼道。
见徐乙回头向自己一望,张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道:“徐大人,小的已经把能说的全说了,现在。是不是可以放小的走了?”
“放你走?呵呵,你还是先在这里住几天吧!我说过,可以饶你一命,但没说现在就放你走!给我好好呆着吧!”
丢下目瞪口呆的张岩,徐乙转身走出了牢房,牢门“咣”地一声打开,接着又紧紧锁上,直到徐乙离开走,声响依旧在牢中回荡着。
“商会。李家。花旗洋行。奥弗顿。合约。”
徐乙轻声念着这几个名词,手指在桌沿边轻轻敲打着,一份天池国人的合约条款就放在他的面前,从昨天见过张岩后,徐乙一直在琢磨着这其中的复杂关系,他必须抢在奥弗顿再次来找他之前做出决断,避免有什么意外发生。
“来人!备轿!”
上了轿,徐乙就向坐落在粤江边的李家大宅而去,既然自己的身份是钦差,来到了羊城拜访一下商会的魁首李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徐乙觉得暗查虽然要紧,但明访更是重要,他准备直截了当地上门会见李家年轻的新家主,摸一摸对方的底,瞧瞧他究竟想干些什么。
李家现在的豪宅规模要比徐乙在京城的更大,几十年里,李家城花费了无数的财富才把它堆积成如今富丽堂皇的模样,在风格上更借鉴了不少西洋式的手法,一眼望去,简直就如同一个缩小了的圆明园。
李家城虽然是个商人,但是个特殊的商人,羊城商会本来就是半官半商性质,而李家城更用银子捐了个三品的顶带。现在,虽然李家城已经死了,可李家依旧是当地的豪门望族,如果不是徐乙有着钦差的头衔,李家根本就不会理睬这位区区的五品礼部主事。
“钦差大人能光临寒宅,真是三生有幸,让泽凯莫感荣幸啊!”
坐了没一会,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就从外快步走来,脸上堆满了笑容,隔了好远就抱拳向徐乙行礼。
“不敢,不敢!本钦差早在京城就久仰李家大名,更听闻令尊浩官公在羊城曾为和谈一事到处奔走,周旋其中,合约之后又主动为国捐献一百万两赔款,其之高义,实有古人之风,令人感动啊!可惜。天嫉英才,浩官公如今长辞而去,无缘能得一见,此次本钦差奉皇上之命来羊城巡查学政、和谈一事,特意抽身拜访,既想为浩官公灵前上柱香,以表哀思,又想借此向泽凯兄讨教一二,仓促之间,未能提前相约,还请泽凯兄多多见谅!”
徐乙一点头没摆钦差的架子,慌忙站起来回礼,言语中带着无比的诚恳,而且当说到李家城的时候,神情中还流露出无比的惋惜和遗憾,泪光隐约闪动中,仿佛死去的是自己的老子,而不是李泽凯的老子一般,让李泽凯对他的第一印象大生好感。
李泽凯被徐乙的话勾起了心思,也情不自禁地长叹短嘘着。徐乙当即趁热打铁,要求现在就先去给李家城上香,急切而又真挚,更让李泽凯大为感动。
执后辈之礼,正儿八经地为李家城上香,更不顾身份亲自跪在李家城灵前就要磕头。唬得李泽凯在一旁慌忙伸手拉起徐乙,嘴中连连说着“使不得!”
一场作秀,拉近了双方的关系。
“钦差大人。”
“泽凯兄还是叫我徐乙吧,刚才是官面,现在是私下,泽凯兄是我世兄,在下岂敢托大啊!”
徐乙打断李泽凯的话,笑着说道。
“这。既然徐兄这么说,为兄就不客气了。”
李泽凯是做惯大少爷的人,虽然是个商人,眼界却比天还高。本来他只是看在徐乙的钦差份上来出来一见,骨子里却着实瞧不起这个小小的五品京官。可刚才经过徐乙这么一弄,心头的那种鄙视早就不见了,这才真正把徐乙当成了自己人,笑谈了起来。
“听说。徐兄这次来是协助琦善大人与天池国人谈判的?”李泽凯顺着徐乙前头所说的话,出言问道。
“是的”徐乙点点头,装着苦恼地说道:“唉。小弟好不容易找赛中堂讨了个学务的差事,本以为这次出来能够好好享受享受南国的风光。可没料到,临出京城时,皇上又突然下旨让我顺道协助琦善大人,还说什么与外接待归礼部管,也算份内事,就这么着。莫名其妙的挂上了个谈判副使的头衔。”
“这也不错啊!徐兄有大才,朝廷当然要量才而用。”李泽凯的消息网非常庞大,徐乙前脚刚出京城,他后脚在羊城就知道了,只不过一直不明白京里为什么会突然派个礼部主事来羊城协助琦善,现在听徐乙这么主动一述苦,这才明白了经过。
“好什么啊!本想有琦善大人在,我的担子也不算重,再说圣意不可违,就这么应承了下来。可没料到,刚到羊城没几天,琦善大人就得了重病卧床不起,而谈判之事又不能有半点耽搁,无奈之下,小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泽凯兄你也知道,和外国人谈判哪里是容易的事?况且这又关系到国家的大事,万一不慎,把事办砸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呀!小弟这几天是赶鸭子上架,吃不好、睡不着!满脑子全是这事,实在没办法,突想到泽凯兄就在羊城,泽凯兄乃是商会首领,虽不比浩官公,可也是人间俊杰!更何况听闻浩官公当年周旋外国人之时,许多方面全是由泽凯兄出面的。而且泽凯兄在外国人之间交友广阔,关系众多。这不,小弟厚着脸皮,上门讨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