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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风雨楼

是夜,三皇子府内一片寂静,廊下挂着的灯笼在夜色下泛着幽幽的光。不时一队四五人的侍卫队在院子里巡逻经过,腰间的佩剑反射着冷冷的光。

末尾的一侍卫稍稍落后,他眼角余光似瞥见一道黑影一晃而过,扭过头去,却又只见枝叶颤动,便没有在意地跟上前面人的脚步。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一道黑影从树下一闪掠过,几个起落便跃出院墙。

这里是三皇子府后院的一道院墙,翻出去,外面是一条幽深狭窄的巷子。平常这里并没有什么人来,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地,然后站起身挺直背脊。漆黑的巷子里只能隐约看见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衣。那人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见没有问题,就快步往小巷出口走去。

小巷内非常安静,拐过几道弯后,豁然开朗,耳边一下子嘈杂起来。蜀陵国对夜市并没有怎么约束,以至于到了晚上,街道两旁随处可见的摊贩,还有两边的阁楼店铺皆挂上了亮晃晃的灯笼,街道上人潮涌动,乍一看上去,竟是比白天还热闹几分。

一个较为隐蔽的巷子口,突然走出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衣下身形略显消瘦的人,这人就连斗篷下的脸也遮了起来,只留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而这人,正是趁着夜色从三皇子府里偷偷翻出来的君夕颜。因为大街上各种奇异装扮的人并不少,所以,这一身装束也没能引起多少人注意。

君夕颜目不斜视地一路往前,一直到一座奢华的楼前停住了脚步。头顶上一副大匾,刻着“风雨楼”三个烫金大字;门前,一大群浓妆艳抹的女人捏着绣帕、团扇搔首弄姿;三两个脚步虚浮的男人大笑着走进去。单看这副景象,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君夕颜刚走近门口,就有一个花枝招展的粉裙女人迎上来,还伴随着一股浓郁的香粉气息扑面而来,让君夕颜不由得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

“呦,这位爷,快里边儿请。”粉裙女人一上前就要挽住君夕颜的胳膊,却被她一下避过了。她也不恼,自顾地就引着君夕颜往里走。“这位爷是第一次来吧?就让奴家粉荷来伺候您吧,保证爷……开开心心地!”粉裙女人娇笑着说。

君夕颜没有理会她,任由她在那儿叽叽喳喳地,自己踏进楼里。

风雨楼里,柱子上,楼梯口,挂着金色的纱帘;木栏上,门扉上都是鎏金的花纹,真可谓是“金光闪闪”。只是,里边儿的生意却十分颓败。一侧的台子上,几名貌美的女子挥舞着水袖;一角,有人抚着琴;台下,三五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搂着怀里的女人调笑着;还有的女子坐在椅子上磕着瓜子。这幅景象与装潢奢华的风雨楼实在是不相称,这生意,甚至连一般的酒楼都比不上了。

君夕颜进了风雨楼,打量着四周,在一大群女人中找到了坐在椅子上磕着瓜子儿的老鸨后,就径直往那儿走去。跟在身边的那粉裙女人见此,赶紧冲老鸨喊:“妈妈!有生意了!”

那磕着瓜子儿,舞蹈看得正兴的老鸨,闻言,身子一顿,扔了瓜子儿,一转头就看见向自己走来的穿着黑色斗篷衣的人,双眼一亮,登时起身跑过来。

老鸨凑到君夕颜跟前,一张老脸笑成一团,脸上涂得跟鬼似的粉刷刷地往下掉。君夕颜又是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迎春、秋菊、桃花、腊梅!快来伺候着!”老鸨扭头一声包租婆式的大吼,再扭过头来时,脸上又已经是一副谄笑的模样。

“来嘞,妈妈!”不远处同时响起四道令人鸡皮疙瘩抖一地的声音,紧接着就见绿、红、白、黄四色衣裙的女人扭着水蛇似的腰,甩着手帕走过来。那脸上涂的脂粉和唱戏的有得一比,头上插的钗花金光闪闪,叮当作响,看得君夕颜眼皮直抽。

趁着那几个女人还没冲过来,君夕颜赶紧对老鸨说:“妈妈,在下是为微雨姑娘来的。”她的声音刻意作了修饰,略显得低沉沙哑。

那迎春、秋菊、桃花、腊梅四人一听是来找微雨的,纷纷刹住了脚步,撇撇嘴就一扭腰离开了,老鸨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这……”老鸨讪讪地笑着,眼神闪烁,看上去十分为难。

君夕颜什么也没说,从袖子里掏出两张银票递过去。老鸨没有接,面上依旧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哎,这可真是不巧了,微雨姑娘这几日身子不便,恐怕没法见客啊。要不,爷您另外看看,我们这儿姑娘多着呢,个顶个的漂亮!”

旁边那叫粉荷的女人也跟着凑了句:“爷,您要姑娘,可以找奴家嘛,微雨卖艺不卖身,哪儿比得上奴家?”

君夕颜没理会那女人露骨的自荐,又掏出一大叠银票,慢悠悠地叹气说:“在下仰慕微雨姑娘已久,今儿个特地从外地过来,就为见微雨姑娘一面,今日过后,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了,哎……”

老鸨两眼盯着那些银票直冒光,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也有些慌了,这么个肥羊可不能错过了啊。她眼珠子转了转,忙不迭地抢过那些银票塞进怀里。“看在你对咱微雨姑娘这般痴情的份儿上,就让你见上一面吧。”

“多谢妈妈。”

“跟我来吧。”老鸨捂着怀里的银票,笑眯眯地扭着肥腰上楼,君夕颜就跟在她身后一同上去。

她此番到风雨楼来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寻花问柳,而是为了和风雨楼的主子谈一笔交易。她会有这个想法还是由今日看到的在风雨楼二楼的那名穿烟青纱裙的女子而起。

无论是谁看到那女子,想必都会觉得这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可是凭君夕颜前世在易容术上的造诣,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一实实在在的男人。

那人在易容术上的造诣也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在这里恐怕没人能比得过,但偏偏遇上了她这个从现代来的。她前世“千面媚姬”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即使那人伪装得再好,她还是从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和眼神中看到了那种不自然和不属于女人的东西。

能有这般高深易容术的人,怎么可能屈居于青楼?他的身份肯定不简单。这也成功引起了君夕颜的兴趣。于是,在回到三皇子府后,君夕颜就去了君以陌的书房,找了一些江湖志来看,想着或许能从上面找到有关那人的信息。这一找,还真就让她找到了。江湖志上记录了许多赫赫有名的武林人士,其中有一对兄妹的介绍就与风雨楼的那人对得上。那双胞胎兄妹人称“无常双刹”,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自成一派,易容术无人能及,神出鬼没,接手的任务几乎没有失败过,更甚的是至今都没人查到二人的身份。

君夕颜稍一想就能猜到风雨楼背后的主子是无常双刹,今日看到的就是其中的兄长了。君夕颜想着刚好若是能得到无常双刹的帮忙,她要做的事也就省些力气了。于是,在打听到那“女人”是风雨楼的头牌“微雨姑娘”后,就在今晚易装后找来了。

“微雨姑娘就在里面了。”老鸨将君夕颜带进二楼一雅间后就关上门离开了。

雅间内,入目仍旧是一片金灿灿的。君夕颜抽搐着嘴角,实在是忍不住心中吐槽,她知道做杀手这一行挺赚的,但这无常双刹的品味也真够土豪了……

君夕颜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热茶,凑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叮……叮……”轻缓如流水的琴声响起,君夕颜循声望去,金色的纱帘后隐约可见一道静雅的身影,端坐抚琴。

君夕颜静坐不动,直到一曲结束,纱帘被掀开,后面抚琴的人走了出来。

还是如之前的形象一般,穿着烟青色纱裙,满头青丝松散地挽起,缀着几支梅花钗。令人一眼望去,留下的印象便是静雅。

但是……君夕颜抬头望去,那人面容较之上午多了几分柔和,笑意也不达眼底。她不由得眼眸一动。

微雨淡笑着坐在对面,倒了一杯茶,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手指磨蹭着杯沿。“刚刚奴家在楼上都听到了,公子千里迢迢为奴家而来,奴家实在是感动,只是……现在奴家出现在公子面前了,公子却连面都不露吗?”微雨向君夕颜抛去一个羞涩的眼神,实际上却紧盯着她面巾下的一双眼睛,然而那里面却什么神色也看不见。

“呵呵,微雨姑娘想必早有一番猜测了,在下也就不兜这个圈子了。在下此番前来,其实是为了一笔交易,这笔交易姑娘肯定也会感兴趣的。”君夕颜推了推茶杯,直截了当地揭穿微雨的戏码,进入主题。

微雨目光一闪,似乎有些惊讶,却还是不甘地道:“公子真是说笑了,奴家哪懂得什么生意上的事,这些您应该找老板谈呐。”

“哦?这么说,这风雨楼里,姑娘你是做不了主了?”君夕颜有些惊诧地问。

微雨还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她道:“既如此,那何不请姑娘的兄长出来一谈,想来他是能做这个主的吧。”她明明是问话,却有一种淡然的肯定,令微雨彻底变了脸色。

“呵呵……”一道清朗的笑声从纱帘后传来,伴随着略显阴柔的说话声,一人撩开纱帘出来,“这还是第一个能发现我们兄妹二人身份的人呢。”

君夕颜戴着手套的手捏着茶杯紧了紧。她本来就打算引出无常双刹二人,但她确实也没想到另一人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在他气息泄露的那一刻她才察觉到。看来,她这点儿本事在这古代内力强大的高手面前还是不大够看啊,得尽快想办法提升实力才行……

君夕颜虽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但目光还是落在刚出来的那人身上。

这才是君夕颜上午看到的那人。此时,他穿着一件与微雨身上的衣裙同色的烟青色长袍,外罩云衫,腰间缀着青玉剪梅佩,头发用一支梅花簪束起。面容俊逸,若为女儿身,则多一分英气,为男儿身,则多几分阴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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