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将计就计
昏鸦醒了。
仿佛几千只虫子在脑中吞噬掉所有的知觉，他甚至依旧觉得眼前看到的人和物是虚幻的存在。
解药还是晚了一些。
毒虽已解了大半，然而他的功力却只恢复了不到五成。
“你醒了？先别乱动，喝点水吧。”古道递给昏鸦一片很大的树叶，树叶中间有一些闪闪发亮晶莹剔透的露水。
现在的时辰应该是卯时左右。
清晨的空气让二人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样贪婪的呼吸更痛快的事情。三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挣扎在小鬼的魔窟中。那污浊的空气令他们有想呕吐的感觉。
“这是哪里？”昏鸦道。
“不清楚，不过我们应该在按照远离无头巷的方向前进。”
“你的手怎么样了？”
“算是废了吧。而且我没把它带出来。”
“对不起，古道，我不应该……”昏鸦欲言又止。
“呵呵，你这直肠子，什么时候吞吞吐吐的了？”古道笑道，“既然我能来，就表明我早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你确定瘦马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昏鸦道。
“瘦马？”古道的脸色变了，他始终很害怕那个女人。
“没错，你信不信，即便是你少了一只手，她看到你后还是会对你大发雷霆。”
“兄弟，我刚救你出来不久，你就不能说点我喜欢听的？”古道打趣道，其实内心已经开始忐忑。
“好吧。说正事。我们必须趁天黑走出这里，否则一定会……”
“定会怎样？”
“定会葬身野兽之腹，抑或是沼泽之渊。”昏鸦道。
“这里有野兽？”
“我觉得你身为偷神应该不会问这种低级的问题，这方圆十里都是树林，怎会没有野兽生存？”
“我只是确定一下，那样我们就有午饭吃了。”
然而这看似的乐观背后，古道心中的那句：“我们迷路了，”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前面既没有山助，更没有泉水，只有一片莽莽密密的原始丛林。
饥饿本是人类最大痛苦之一，可是和干渴比起来，饥饿就变成了一种比较容易忍受的事。
此时，二人的嘴唇已干裂，衣服已破碎，古道手臂上的的伤口已开始发硬变得浮肿。他在这连泉水都找不到的穷山恶谷间快速的穿行着，刚刚背着昏鸦更是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现在就算是瘦马看见他，未必能认得出他就是古道。
那个玩世不恭的，总是运气特别好的古道。
转眼间已是正午时分。
可成片的树叶早已将阳光一丝不漏的挡在了他们二人的头顶。丛林中一片黑暗，黑暗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每一种都足以致命，若是在丛林中迷失了方向，饥渴就足以致命！
他们是不是能走得出迷片丛林，昏鸦和古道都完全没有把握。
古道对自己的判断已失去了信心。
可此时此刻，他只有往前，既没有别的路让他选择，更不能退！
后退只有更危险，更可怕。
因为小鬼随时都有可能心情不好，一旦他心情不好，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赌注能摆平的事情！到那时，二人的性命在小鬼眼中岂不过是过眼烟云般稀疏平常了！
决不能回头！古道暗暗告诉自己。
逃亡本身就是种痛苦。
饥渴、疲倦、恐惧、忧虑……就像无数根鞭子，在不停的抽打着古道和昏鸦原本脆弱的神经。
他们很清楚，落入这没有尽头的黑暗的丛林，就等于野兽已落人陷阱，已完全身不由主。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
二人还是没有水，没有食物。
他们各自折下一根树枝，摸索着一步步往前走，就像是个瞎子一般无助。
古道忽然觉得小鬼是个恐怖之极的人！
若是他在这片丛林中，一定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得上他们！只是恐怕那个时候，他们早已饿死渴死或者葬身野兽之腹了吧。
忽然，二人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轻柔的风滑过二人疲惫的面庞，就像一个女人的手，柔和惬意。
但是他们决不是停下来享受这难得的凉风！
有声响！是小鬼吗？古道惊出一身冷汗，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爬到接近树梢的地方。
不远处是一片空地，可是没有半个人影。
“可能有埋伏。”昏鸦道。
“那就将计就计。”
“此话怎讲？”
“随机应变。”古道似乎说了一句废话。但是却又在暗示着昏鸦什么。
“是敌是友尚不清楚，我们在明他在暗，恐怕不好对付。”
“放心，我自由办法。”
说罢，古道和昏鸦大摇大摆的走向那片空地。
“你跑不了！”古道并没有看身后，他只是轻轻的转了一下手腕，那道奇妙的细丝便急速的在半空中缩成了一团，被困于细丝之间的居然是一直野兔。
接着，昏鸦袖中的刀一起一落，这野兔已经被大卸八块，整齐的落在了地上。
“好腕力！”昏鸦道。
“好刀法！”古道道。
二人顾不上毛皮的腥味，居然狼吞虎咽的大口吃起来。
然而，若是生火，必然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一系列麻烦中他们最不希望碰见的就是小鬼。
野兽尚且能放手一搏，然而碰见了鬼，真的只好束手就擒了！
野兔并不大，更谈不上肥硕。但是对于此事饥渴难耐的二人，已经算是上天赐予的美味了。
忽然，古道发觉身后那片草丛甚是可疑。
周围的草丛皆随风而动，唯独那里逆风摆动。
但是他没做声，只是给昏鸦使了一个眼神。昏鸦虽鲁莽成性，但是与古道相识毕竟有些时日，这点暗示他岂能看不出来？
二人依旧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风轻轻的抚过地面，暗藏的杀气滚滚袭来。
忽然，古道和昏鸦几乎同一时间倒了下去。
二人嘴里还含着这野兔的肉，未来的及下咽。
四下寂静，无人出没。
古道和昏鸦在等，而那个神秘的人也在等！
谁能够沉的住气，那他必然是最后的赢家。
不知过了多久，古道听见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轻，但却隐藏着深厚的内力，不费吹灰之力转眼间就站在了他们二人之间。
此人是谁？为何要使用迷香？
古道的鼻子很灵，迷香永远是他眼中最没有技术含量最下三滥的手段，他至今没有使用过这东西。但是他并不是不知道迷香的味道。于是他和昏鸦早已闭气，还故意大口吃肉，表现的绝对自然。然而中途刮过的那一阵风，这帮助他们短暂的换了口气，然后便假装晕倒在了这片空地上。
那人用脚踢了踢古道，古道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
“哈哈，你偷神也不过如此！”此人大笑，声音刺耳至极。
昏鸦眯着眼睛看了看古道，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而古道则是嘴唇稍稍动了一下，暗示昏鸦等下去，等机会。
昏鸦果然没动，任凭那人怎么践踏他的身体，他都一动不动。
此人多疑的很，为了确认眼下这二人不是装死，他居然撒了泡鸟在这二人身上。
世间还有比自己更能忍耐的人了吗？昏鸦暗暗地想。
应该有，这人便是古道。
昏鸦朦胧中看到这人居然尿在了古道脸上。而古道的嘴居然还是半张着的！
片刻，这人终于提上裤子，满意的吹了一下口哨。
这时，周围草丛中一下子窜出了很多黑纱蒙面的人。
奇怪的是，他们居然都是左手持刀。
莫非，这人是“鹰眼”陈三？古道和昏鸦几乎同时想到了此人。
陈三道：“记住，做事情一定要谨慎！小心使得万年船！”
周围的人都点头称是。
陈三看起来很满意，他笑道：“你们听清楚了，这二人必须毫发无损的给我送到瀞海山庄去！要是谁暴露了，别怪三爷我不念情面！”
此话一出，周围人的头立刻疯狂的上下摆动，仿佛听到了圣旨一般。对于他们来说，陈三比小鬼更可怕，因为陈三不仅仅拥有杀人如麻的爱好，更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能将死人说活了。只是，一般听过陈三美言的人都已经成了刀下鬼，除了那只似乎永远不会死的小鬼。
“瀞海山庄？”古道惊得差点露馅。“那地方不是昏鸦的家吗？为何去哪里？”
而此时的昏鸦更是怒火中烧起来，那地方是他的伤心地，他这一生都不想回去。科室此时此刻，自己却要一直装昏迷第被这些不知名的人抬回去！这简直是一种莫大耻辱的讽刺！
可是想活命，他们就必须得忍耐。
看看眼前刚刚被灌尿得古道，昏鸦顿时怒气消了一半。
至少他们这一路上没有野兽和沼泽的危险了。可是这些人到底是送他们回去，还是送他们的尸体回去呢？
这个问题只能问陈三了。
“记住，子时是一个人一天当中最想睡觉的时候，你们就趁那个时候从后山进去，扔下就跑！”陈三嘱咐道，“对了，这一路上不要亏待他们，点他们的盲穴和哑穴，记住，只能喂粥！”
“属下听明白了！只是……”其中一人似乎有点疑惑。
“可是什么？”陈三的鹰眼立刻扫了过去。
“只是小鬼大人从未说要抓住他们，而是故意放他们走的。您这……”
“哈哈……陈三的鹰眼目不转睛盯着那个人说道，“小鬼大人让我告诉你……”话音刚落，那人已经被身后的一个人砍成了两截。
“别怪三爷我心狠，只是你问的问题我实在不想回答你。”
“三爷，这人平时就是一个大嘴巴，此时又动摇军心。属下觉得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刚刚先斩后奏，还望您海涵。”
“哈哈，我怎么会怪罪你呢。”陈三笑道，那双手轻轻一摆，刚刚这人的脑袋就搬了家。那脑袋瓜直接砸在了古道的脸上，滚到了昏鸦的眼前。
“你们给我记住，我拍一个人的马屁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你们永远不要学我这个习惯。听明白了吗？”
周围人立刻点点头，这才一会，躺下的人就已经两个了。
“把这两个人的尸体抬起来，给我分尸后再埋了！”陈三做事就是这样的谨慎，然而此时的他眼神里却流露出异样的神情。然而，周围的属下还哪敢看那对鹰眼，纷纷拔刀分尸，然后草草的埋了。
渐渐的，古道和昏鸦听见了马车的声音。
二人只觉得身体一横，便被平放在一辆马车上，车内还有其他三人，车外有二人。
此时是何时辰？这些人将我们弄向瀞海山庄有何用意？
昏鸦一头雾水，装晕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突然很想干掉这车里的人。
然而，这些人只是按照陈三的吩咐办事，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马车缓缓的行出这深山老林，向瀞海山庄的方向前进。
夜，遥远如回忆的死角。
枯藤学着古道的样子，躺在屋顶赏月。
瘦马无聊的玩弄着眼前忽隐忽现的烛火，顿时陷入了无限的想念。
古道，你到底在哪里？
古道，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而此时的古道却将计就计得睡在了马车上，他甚至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中瘦马光着脚，缓缓向他走来，然后抱了抱他。
二人沉默，一直到美梦结束。
昏鸦则彻夜难眠，他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那么多年没有回过生他养他的地方看看，他的心情的确很复杂。
一个人可以有回头的机会，并不是老天的眷顾，而是远方有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昏鸦突然很想自己的父母。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们过的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