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可爱的弟弟哩,你以为我是他老婆?我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就像我玩流氓兔一样,想玩时爱不释手,玩腻了一扔了事。
我看老板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有他的打算,你再等等看。
等个屁,我已经买好机票了,明天早上就飞日本。
去日本吗?你办好签证了?
我又不是个傻子,等人家踢出门才找出路,我早有准备了。哼,他无情,我也可以无义。李美冷笑不已,她拉住我,拦在我面前,双手抚摸着我的胸膛,柔声问,邵弟,愿意和我一起去日本吗?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一滑,突然摔倒在鱼塘里,并且沿着斜坡向下滑去。
快,抓住我的手!李美跪下来,俯下身子向我伸出手来。我伸出手去,但够不到她,反而又向下滑了一些。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刚才还衣冠楚楚侃侃而谈的我,一转眼却趴在一摊烂泥里,抓挠不到任何可以凭借的东西,而且,面临着生命危险。李美奋不顾身地趴下来。全身贴住泥岸,终于抓住了我的一只手。但她的力气不够大,拉不动我。我怕把她也拖下来,叫道:李姐,快放手,你去喊人吧。李美坚持着,冲我叫:不行,小邵,我不能让你掉下去,我还指望你去日本跟我相依为命呢。我试图挣开她的手,并告诉她:李姐,这不现实,就算我肯,明天早上能拿到签证吗?李美道:这你不用管,你先说愿意不愿意吧?我有点哭笑不得:李姐,现在哪还有时间开这种玩笑,你快去喊人吧。我感觉李美一下子放开了我,像放弃一桩久悬不决的事情。
小邵,你坚持住,我去喊人。李美站在高处,她背后繁星满天,周遭又黑又静,我们的叫喊,吓退了青蛙的鼓噪。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像一块石头,而且还在慢慢地往下滑,李美慌慌张张地向远处跑去,高跟鞋令她身形趔趄。
在下滑的过程中,我体会到了李美的处境:突如其来的变故,绝望无助的境地。人生在世,就像在这泥塘边上行走,不失足时,你是来此漫步的踌躇满志者,一旦滑倒,就会陷在烂泥里无法自拔,也无人来救,只能一点一点地走向绝境。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对别人来说,他者的苦难微不足道,对自己来说,却实在是灭顶之灾。但李美尚可以去日本,而我却不会游泳。
我被人捞上来时,满身大粪。凌晨,给塘里撒大粪的养鱼人发现了我,就拿粪勺把我勾到了岸边。他把我搭在大粪桶上猛颠,后来扒光了我,打来干净水把我涮干净。我彻底清醒过来时,他老婆已经把我的衣服洗过晾干了。他们没有谋财害命,把我身上的钱物如数交还了我。我试了试手机,还能用,进口手机不像国产手机,说防水真就防水。我把身上的钱大部分留给了我的救命恩人,只留下一点够打车的钱,走上他们指点给我的一条通往公路的小路。
午后的阳光让田野分外亮堂,我踩着杂草丛中一条若有若无的小路向公路走。这一片低洼地,有着乡村野外的一切特色,有山中灌木,也有水边芦苇,可以说移步换景。由于大难不死,我觉得这里简直就是天堂。我先给李美的别墅打了个电话,我担心她昨天晚上没喊来人是不是因为路上也出了事,但小保姆说她一大早就去机场了。
她昨天回去后没说什么吗?我问小保姆。
我睡得早,她有钥匙,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晨呢?谁来接她的?老板回来了吗?
我不知道,有辆车来接她,但不是老板的车。
我挂了电话,怎么也想不通李美为什么没喊人来救我。我突然想到这一天一夜没见着我,老板一定很着急,就给老板打了个手机,但他的手机竟然关掉了。再打办公室,没人接听。给他的秘书打电话,回答说一整天没见着老板了。
这一切令我如陷梦境之中,阳光炙烤着我,我的头发渐渐散发出大粪的味道。我急于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开始奔跑,公路像个明亮的带子,横亘在高处,救命恩人的老婆灌的姜汤在我的肚子里咣当咣当地晃荡。我涉过一条水沟,终于爬上了公路,并拦到一辆出租车。司机打量了我半天,才犹疑不定地让我上了车,我想我的样子一定让他想到了某个通缉犯。
我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天再次黑了下来,我泡了包方便面,准备吃饱后美美地睡它一大觉,恢复恢复元气,至于其他的,暂时不去管它了,明天上班后再说吧。我刚把面泡上,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老板的号码。
喂,邵儿吗?──我终于又听到了老板的声音。
是我,老板,你在哪里?
邵儿啊,你马上带五千块现金过来,我在城东派出所。老板的声音很沉
稳。
城东派出所?您……
别问了,赶紧过来。记着,不许惊动任何人。
我开车到了公司,拿了一万块现金,又打了个车去城东派出所。
我交了钱,把老板保了出来。他面沉似水,目如深渊,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就没敢多问。出来派出所,我们在路边吃了两碗馄饨,看得出,老板也饿坏了。然后,我们打车去李美的别墅。一路上,老板没跟我讲一句话。
回到别墅,老板先去洗了个澡。完了穿着浴衣出来,招呼我到凉台上喝茶。
出什么事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老板呷了一口茶,笑道:我被人算计了。
在哪里?
桑拿中心,刚进包间就被人端了。那几个小警察六亲不认。
那里不是挺安全吗?
问题就出在这儿,事前有人支走了桑拿中心的老板,警察就是那会儿冲进来的。好家伙,一窝端了十几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愣没一个有折儿的。
操!谁他妈这么缺德?
我看这事儿跟李美有关系。老板说这话时仿佛在打量我的神情变化。
不会吧?她也没那么大本事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我有点儿心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件事是因她而起。老板绷住了脸,望望夜空。
我不解,也不便乱猜。老板继续说,知道昨天我为什么对李美那样儿吗?我是逼不得已。李美当上人事部经理后,把好几个亲戚都安排进了公司,那几个副总对这件事很有意见,在董事会上向我施压,要我撤换李美,但在新的人选问题上,他们又各执一词,都想安排自己的人当人事部经理。我明明知道这是冲我来的,但也无计可施,碰巧李美跟新来的那个女孩吵了起来,我就演了一出大义灭亲的戏,既没让副总们得逞,又杀了他们的威风,这个人事部经理还是我亲自安排的,可谓一举三得。
我由衷地赞叹:您可真是有魄力,这事情要放在他们头上,谁敢做出这样的决断来?更精彩的是董事会竟然同意那个女孩当人事部经理了。
老板笑笑,继续说:他们共同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拿掉李美,一是安排自己人上去。这第一个目的达到了,心里就舒服了一大截,虽然没安排了自己人,但这个经理也不是别人的人,况且这个新经理的素质面试时他们也看到了,作为权宜之计,先就那么定了。
那今天的事情是谁捣的鬼呢?我请教老板。
肯定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没有称心如意,出出气吧。不过这种手段,也就通过报复找个心理平衡了,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再说,我怕这个吗?老板不以为然地笑了,他已经从沮丧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沮丧过。
我跟着老板一起开怀大笑,觉得他真不简单。里尔克说,他人是自己的地狱,但是像老板这样拥有个好心态的人,自己却是自己的天堂。
笑过后,老板换了个话题,问我:听小保姆说,昨天你来看过李美?
是,我怕她想不开。我并不想对老板讲述昨晚发生的一切,我也说不清楚。
老板若有所思地说,李美不再适合待在我身边,她的权力欲太强,有时候根本不考虑我的处境。假如让她继续干下去,我遭到的报复恐怕不会像今天这么微不足道了。
我觉得您昨天的态度有点过火儿,这对副总们来说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我推心置腹地说。
老板笑笑,我知道,但我不得不那么做。在此之前我跟李美商量过让她让出人事部经理的事,她先是闹,后来说让出可以,但要让她的一个表妹来接任,你说,这是什么歪理!老板点上根烟,眼神开始变得悠远,换上一种缓慢的音调说,还是让她去广州的分公司好,不在我身边,她会安分一些。
您打算让李姐去广州?我一惊,想起来昨晚李美说她要去日本的事。
她没跟你说吗?今天早上的飞机,早就打电话来说她安全到达了。老板看看我。
哦,是这样,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中却着实不安。
好了,不说她了,邵儿,你去把沙发上那个小东西拿过来。
我拿过流氓兔来,递给老板。老板捏了捏,笑着问道:昨天那个女孩说它叫什么来着?
流氓兔。我坐下来回答。
对对,流氓兔。李美每天拿着这东西玩,我还不知道它有这么一个有趣的名字。听说,是从韩国进口的?
我说是。
老板把玩不已,眉开眼笑地说,你还记得那女孩说过关于流氓兔不便说出的作用吗?
记得,是什么?
哈哈,我问过她了,她说流氓兔对她的用处有两个,一是用来爱,另一个是用来撒气。心情好的时候像对待孩子一样把它抱在怀里,睡觉时都要抱着;在外面受了气呢,回来就对这兔子拳打脚踢,反正它又打不死。老板开心地大笑:你说,这有什么不便说出来的,李美还不是这样对待这小东西?这女人呀,就是跟男人想的不一样,玩的也不一样。
我看老板很开心,就引申道:我倒觉得咱们做男人的,在女人心目中也就跟这流氓兔一样,不是用来爱,就是用来撒气。
一句话说到了老板的心坎上,他指着我开怀大笑,把流氓兔扔给我,收敛了笑容,郑重地说:邵啊,你跟上我好几年了,光忙工作了,连个女朋友也没有。这样吧,我看昨天那女孩各方面都还不错——哦,她叫什么姗来着?
刘小姗。
对,刘小姗,我想给你们做个媒,你看怎么样?
我赶紧摆手:您快不要,我不着急,过两年再说吧。
我没敢告诉老板我跟刘小姗的关系,在公司里,你最好别有亲友,老板顶恨这个,不然,也不至于对李美那样。
从老板那里出来,我直接去了刘小姗的住处。打算让她保守我们之间的秘密。
刘小姗一看见我就瞪大了眼睛:
小邵?你不是跟我表姐去日本了吗?
我愣在那里,做声不得,恍惚中,我想起来,昨晚在鱼塘边,好像是李美当胸推了我一把,我才滑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