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我醒过神来，赶紧起身穿上了衣服，询问她找谁。
老太太微笑着说：“小伙子，你是李沛文吧？我是林家雯的妈妈，过来整理下办公室，拿点儿东西就走。”
我红着脸，支支吾吾，脑瓜卡壳，不知道该称呼她奶奶还是阿姨。
老太太在林家雯的办公室只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便走出了办公室。身后的我大声喊着：“大姨，再来啊！”喊完后，又是一顿捶胸顿足，暗骂自己是个十足的傻冒。
老太太出门后，门外吹进的冷风扫得我一个激灵，我忽然意识到，这个老太太也许是受了林家雯的委托，过来突击检查我。一个正待建功立业的女老板将一个半生不熟的学徒工单独留在诺大的办公室里，任谁不会多个心眼严加看管呢？我暗自在心里责骂自己，心说，你老兄真把办公室当成自己家的后花园了，一点职业素养的模样都没有，幸亏刚才和谭晶晶打电话没有被老太太撞见。不过，这赤身裸体地做俯卧撑委实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晚上回到宿舍，我和老赵聊起了谭晶晶白天给我主动打电话的事情。老赵罕见的冷静，默不作声，口中喷出一个个硕大的烟圈，将整个身子隐在云山雾罩中，神秘而超然。
片刻后，老赵高深莫测的声音从云雾中飘出：“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李施主，你已经深陷情网。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我笑着接道：“赵大师果然是佛法高明，慧眼识人。敢问大师，我该如何破解此孽缘？”
老赵悠然道：“欲脱牢笼，以静制动。身先自宫，尘世皆空。”
我笑骂着说：“你个混账玩意儿，能不能给老子出点儿好点子？”
老赵诡异地一笑，恢复常态道：“你应该给她来个欲擒故纵，先把她晾一晾。”
我喃喃自语道：“晾一晾？万一晾凉了怎么办呢？”
老赵像个敏锐地捕捉到了稍纵即逝机会的猎人一样，赶紧跟上：“晾凉了就扔到热炕头上焐一焐。”
我笑着说：“恐怕人家可不会让我轻易地就扔到热炕头上”。
老赵笑着解释道：“对方毕竟是个美女，不敢保证她这次的主动出击不是对你有所企图。所以，我们不妨以静制动，这样一方面可以继续观察她的虚实，见招拆招；另一方面，也可以杀杀她的傲气，一举两得。”
我听着有理，幽幽地说道：“这倒真是个奇女子，该不会是古龙笔下林仙儿那样的蛇蝎美人吧？”
老赵说：“这个可真不好说。艺术本身就来源于生活，林子大了什么鸟儿没有啊，研究生也不个个都是好货。”
我有点心虚地说：“老赵，你的心理真阴暗，别总把别人想得太坏。”
老赵“嘿嘿”地笑着，重新隐藏在云山雾罩中。朦胧中又传来他高深莫测的声音：“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我有些意犹未尽地说：“你个死胖子，能不能说点儿正常的话啊？”
老赵却卖起了关子，扔给我一个游戏手柄，指着电脑屏幕上的FIFA2000足球游戏，说：“怎么样？玩两局？”
我不服气地说：“谁怕谁啊？三局两胜，如果我赢了，你就赶紧给老子出主意。”
他一脸轻松地耸耸肩，道：“没问题。”
这电脑足球游戏是我和老赵日常玩耍的一个重要项目，由于双方势均力敌，全神贯注，常常玩得废寝忘食。然而，今天却邪了门，我毫无还手之力地连输了三局，连个虽败犹荣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我气急败坏地说：“今天运气不好，不玩了。”
老赵不无讽刺地说：“你踢球就和做人一样，一点章法都没有。”
我不服气地说：“我怎么了？我平时就喜欢个人盘带，自己射门。不过，今天的状态不好罢了。”
老赵抓住机会道：“所以，你这种人特别容易防守。”
我不耐烦地说：“踢球就踢球，少往做人上面扯。”
老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循循善诱道：“谈恋爱和踢球是一个道理。爱情之道，攻心为上。你和那个谭晶晶目前都处于试探的阶段，谁先攻破对方的心门，谁就赢了。”
我心有所动，道：“说来听听。”
老赵问道：“关于足球的进攻战术方面，你喜欢长传冲吊还是短传渗透？”
我没好气地说：“我就喜欢盘带，横冲直撞，简单直接。”
老赵略带鄙视地说：“所以，你就是个傻冒。进攻方式要多变，战术安排要灵活，要长短结合。这都不懂，还敢说自己是个资深球迷？我看你和中国队一样，就知道两翼齐飞，下底传中，典型的三板斧，全靠运气。”
我顺着他的思路道：“既然谈恋爱像踢足球，那玩表白最过瘾了，就和踢点球一样，惊险刺激，胜负难料。”
老赵痛心疾首道：“追女孩要靠技术，怎么能赌运气呢？爱情不是一场就定胜负的淘汰赛，而是旷日持久的联赛，很多的单场比赛是平局，没有胜负结果。你想拿分，就得采用最适合自己的战术，拿最稳的分数。如果孤注一掷地玩告白，那属于急功近利，结果太难预料。”
我迫不及待地说：“快说，快说，怎么个战术？”
老赵言简意赅道：“从你目前的情况分析，一定要坚决打防守反击战术，”他吸了口烟，语重心长地继续道：“你要记住，对方是美女，是个强大的对手。你千万别和她玩对攻，对攻你就完了。还没等你明白怎么回事，人家已经对你了如指掌，灌你好几个球了，随后就是消极比赛拖时间或者中途罢赛扬长而去。所以，千万别干这种傻事。”
我嘴硬道：“怎么我很差吗？堂堂的商学院负责人，学生会部长，好歹也是一表人才，满腹经纶。”
老赵淡淡地说道：“凭你的条件，充其量不过是引起了她的注意，要说吸引还早着呢。现在，你们俩都对彼此感兴趣，都想攻破对方的心门。但你记住，过了中线就把球权主动地交给对方，让她以为胜券在握、跃跃欲试。届时，你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冷不丁地给她来个偷袭。到时候，你就等着坐享其成吧。”
我反问道：“万一是0：0的平局怎么办？那我们俩岂不是耗上了？”
老赵坦然道：“那就一直这么暧昧下去，等待机会呗！爱情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如胶似漆吧？这就像比赛一样，必须保证双方始终都处于胶着的状态。怎样才能处于胶着的状态？双方的实力接近最好，可如果相差悬殊，实力差的一方就必须靠反击得手来攻陷对方，或者起码也要对对方形成足够的震慑力，让对方全力以赴却又不敢轻敌大意，最终形成拉锯战的局面。”
我心悦诚服道：“听君一席话，立马有文化。”
老赵意犹未尽道：“爱情是联赛，不是淘汰赛。要沉着冷静，切忌心浮气躁。”
与老赵一席谈后，我打定了主意先静观其变。适逢林家雯临时驱车带我去外地出差，我便借故开了小差，临走前给谭晶晶发了个短信：“不好意思，我要出差一段时间。为了确保你的论文能够及时发表，建议你还是和你的父母帮忙联系的途径尽快沟通，我这边实在有点脱不开身。”
经过漫长而焦灼的等待后，那边简短地回了个短信：“知道了，祝你一路顺风。”
我默默地看着那条短信，良久，常常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既失落又不安，有些微微地责怪自己过于冷漠和无情，又有些愤世嫉俗地哀怨谭晶晶太过现实。
一路胡思乱想，受尽煎熬。
林家雯联系了一家汽车发动机的零配件供应商，这也是她原工作单位的供应商。通过近两个月的接触，我对林家雯的履历有了大致的了解：创业前，她一直在一家大型的汽车发动机制造企业工作，由于工作的缘故，与众多的汽车零配件供应商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同时，她的老公也是一家国有汽车制造企业的领导，经常利用职务之便给她介绍业务。因此，林家雯的咨询公司的业务大部分都是依托于既有的人脉网络，可谓得天独厚。
赶到厂家时，已经接近中午时分。我们在食堂简单地吃了工作餐，便由林家雯辅导这家企业进行认证前的培训。培训间隙，几个车间领导看我的岁数不大，便问起我的专业。我老实说是企业管理专业的在读硕士。几个车间领导摇摇头，问这企业管理是学什么的，有什么用。我见几个领导差不多都是从基层技术岗位提拔上来的，估计对企业管理这些理论也不熟悉，便认真地做了一个五力模型理论的解释。
我说：“企业处于市场环境中，有五种力量是必须要考虑的，分别为供应商（供方）的讨价还价能力、购买者（买方）的讨价还价能力、潜在竞争者进入市场的能力、替代品的替代能力以及行业内竞争者现有的竞争能力。这些力量左右着企业的生存环境，对企业的发展起着重要的影响。比方说，你们产业链上游的发动机企业一旦提高了生产和技术标准，要求下游的零配件供应商必须全部达到国外汽车行业认证的质量管理体系要求，那么，你们就必须按照要求去做，否则，就会失去这个最大的客户。这种力量对你们来说是巨大的，关乎着企业的生死存亡。”
几个车间领导听完后，纷纷点头，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
我不免有些窃喜，这是我头一次将自己的半吊子理论解释给实践中的人，效果竟然还不错。林家雯也感觉脸上有光，在一边微笑不语。
培训结束后回去的路上，林家雯忽然说：“小李，你还是很有灵气的，只要在这个行业里再锻炼一段时间，你就可以独立出去做业务了。”
我连声称是，心里面却想着还是多捞些经验，顺便挣点小钱，为以后的工作之路开个好头。让我一个堂堂的研究生屈就在一家私营企业、尤其是一个女老板的手下长时间打工，那岂不是天方夜谭？但我又的确对这个所谓的认证行业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企业明知道认证准备工作仅仅是像模像样地写几个文件，画几个管理流程图，并没有什么实质的用途，却仍要花大把的钱来做呢？
林家雯笑着解释道，这个行业在国外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最权威的几家认证公司在这个行业内是标准的制定者，即这个行业的裁判员。行业内的企业想上场比赛，就必须获得裁判的认可。
我疑惑地问：“可是，这些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啊！”
林家雯说：“其实还是有点技术含量在里面的，不过，在中国的含金量就打了折扣。曾经有一家欧洲顶尖的质量体系认证公司，为了挣钱而放宽了在国内的审核标准，随意地发放质量证书，结果，很快就在这个行业内砸了招牌，自此销声匿迹。其余的几家，大多是既坚持原有的质量考核标准，又适当地放宽要求，挣点咨询费，走的是折中路线罢了。汽车制造是所有制造业中最复杂也最精密的行业，对质量管理的要求也最高。只不过目前国内还没有严格规定到这种程度罢了，否则，就没人有资格供货了，因为大家都不符合要求。”
我点头称是，骨子里忽然有点瞧不起中国的企业，觉得还是应该多加强一下外语，毕业后能够争取到外企工作。起码，做到所在行业的专家水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