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殿是父亲理政的地方。远远望去,那里巍峨雄伟,数不尽的石阶连着平台,斜通向上,直到那最高处。肃穆的气氛无形中给人沉重的威压,这里是天子之地,无人敢僭越。
左右和后面的宫宇如同众星拱月一样托着那座庄严的宫殿。左右相称,中正有序。
颜承彦在殿外等候着我,向我微微躬身。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脚迈上那数不尽的阶梯。头脑仿佛被凝固了一样,我只知道往上走,什么也无法想。
不知走了多久,那朱漆的殿门越来越近。终于,我迈上最后一阶,到了门口。紧张感使我的身体绷得僵直,手心也渗出汗来。
“六皇子,进殿去吧,陛下在等你那。”颜承彦小声地提点道。
我冲他点头,深呼吸后走进殿去。隔了十几步的距离,我看清了那个坐在书案后威严的男人,我的父亲。
他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有些苍老,反而显得精神矍烁。特别是眼神,锐利地仿佛像鹰一样。
一股帝王的威严,使人从内心深处臣服战栗。
他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努力克制住心里的张皇失措,朝他恭敬拜伏。
“儿臣见过陛下。”我朗声道,借此掩盖声音中的颤抖。
我维持着低头拜俯的样子,等待着他的回应。直到身体绷得有些酸痛了,才听见他淡淡的一声“起来”。
我顺从地起身,垂着头老实地站着,等待着他的命令。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什么父亲,什么家,隔了十八年的空白,哪来的什么感情!
又是长久的沉默,座上天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是姜儿……已经长这么大了。”他紧接着一声沉重的叹息,把我的思绪拉回。
我缓缓地抬眼,看见他脸上一闪即逝的沧桑。
“朕还记得你走的时候,那么小,还只有两岁。”他轻声叹道,脸上是一样的淡漠,“一晃十六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
“儿子有愧,这十六年来未能在父亲身边尽孝。”我轻声说。
父亲皱起眉头露出一丝笑来,“你有什么愧。如果你一直在宫中,现在也能像你二哥一样,帮朕做点事情。”
我连连摇头,“儿子不敢。”
他看向我,象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罢了,回来就好。”他看向我,“回去吧,今晚还有宴席。”他说完不再看向我,而是开始做着自己的事。
我恭敬地躬身一拜,缓缓地退下。
等再回到景康宫,我才真正筋疲力尽了,虚脱了一般坐在椅子上。不光腰酸背痛的,心里也沉得很。
“主子。”云岫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有恙不便见客,我们已经按您的吩咐送了些礼过去。”
我点头,站起身子,“走吧,随我去清芳殿拜见德妃娘娘。”
云岫垂首道:“主子不必去了,德妃娘娘陪着太皇太后往报国寺去了,要三天之后才回来。”
我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也好也好,不用我拖着身子去拜见。不仅脸上要陪着笑,还得管那些繁文缛节的。
“你下去吧。”我向云岫吩咐道,自己闭目养神起来。这样枯燥的日子,才第一天就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想想在江陵的时候,有老师和师母,还有他们的孩子陪着我。不管是学习还是玩耍,都那么开心。
后来老师离世,可也有待我极好的师母。这皇宫,真的是不适合我。我有时还真羡慕老师的儿子聂淳,倒宁愿当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思来想去了许久,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我醒来,屋中已经点了灯。看来,不久宴会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