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打算告诉我,打算自己一个人硬着头皮就去吗?”陆景豪神色严肃,可是陆清离却一语不发。她不是不想对答,而是无言以对。
“子扬身体好些了吗。”片刻,陆清离说出的也只是一句无关重点的话。
“你呀!”陆景豪微微发怒,“都这么大了,脾气还是这么倔,有什么问题可以商量着解决,一个人死撑是没有实际作用的!”
卡在父女俩之间的,又是一阵沉默。陆清离就是不想开口求陆景豪帮忙,虽然她很清楚,有父亲的支持,这件事情必然胜券在握。可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从父亲的怀抱挣脱,刚刚获得自由,不用再受管束,她实在不肯回头。
“清歌已经受了打击,我怎么能看着你再受这么大的委屈呢。”最终,陆景豪用一句心里话结束了持续良久的沉默,他那有力的大手捏了捏陆清离的手臂,然后什么都没有再说,坐上车离开了。
黄昏时的橙色光线落满陆清离的肩头,她坐在前门的竹椅上,微微闭上眼睛。
这个世界尽然充斥着喧嚣吵闹,她多想求一刻的清静,好让自己认真感受一下生命的美好和珍贵。
那些恼人的人事,那些逃不脱的复杂关系,都成了生命中交织的大网,她在这网中游走和挣扎,不知道哪日可以逃脱。
“清歌小姐,有人找你。”秀儿从屋里走出,将陆清歌的电话递给她。
陆清歌接过一看,是沐文树所打来的,她犹豫着要不要将半路杀出的争夺抚养权一事告诉他,可是想到沐文树现在已经焦头烂额,而父亲又暗示着一定会帮忙,也许这件事很快就可以得以解决,于是陆清歌决定不说。
“出发了吗?”沐文树的声音细腻动听。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等我休息两天,好点了再去找你。”陆清离轻描淡写地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沐文树竭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失落感,此时,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陆清离的笑脸,本来期待了一整天的他,忽然得知陆清离行程延期的事情,难免有些难过。
“嗯,我会的。你的事忙得怎么样?”
“有些起色,你不要太挂心,替我好好看着你自己就是。”
“好。”
法院受理的抚养权一案如期进行。陆清离都说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席慕尧了,再见他,居然是这样憔悴的一张脸。
从始至终都是双方律师在交涉,一直在背后找人支持和帮助陆清离的陆景豪也没有露面,或许是怕又一次成为新闻头条吧,说什么市长的女儿和前女婿为了抚养权一事争得头破血流的噱头新闻。
“陆清离。”审理即将开始之前,席慕尧忽然异常温柔地跟陆清离打招呼。
“嗯。”她的脸上扬起对陌生人才有的微笑,“你好。”
席慕尧早就猜到她是这样的表现,可他此番不是来跟陆清离玩针锋相对的,他只是慢慢地叹口气,“其实我知道,我这么做,不过是无畏的挣扎。但是为了我儿子,我愿意。”
不等陆清离再给出回答,席慕尧便转身离开,走到他应该的位置上。
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陆清离忽然有些怜悯他,不过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怪不得任何人。
审理的结果如所有人的预期,陆清离拿着法院的判决,自信而从容地离开法院,不过她没有回家,先去找了陆景豪。
不过陆清离没有打招呼就来,恰好陆景豪不在家。柳妈看是陆清离来了,赶紧拉着她进来坐。
“柳妈,我爸呢?”陆清离不想和陆清歌共处一室,也没有听柳妈的在客厅里闲坐,而是直奔主题,看陆景豪什么时候回家。
“说是出门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呢。”柳妈用那双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陆清离的手背,“看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瘦成人干了。”
的确是累了。虽然是势在必得的一件事,可是这几天也耗费了陆清离好些心思,毕竟这和那些商业纠纷不同,她上法庭是为了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留在身旁。
“心宽才会体胖。”柳妈语重心长地望着这个她一手照看大的孩子,“怎么样宽心,就怎么去做。”
怎么宽心就怎么做。陆清离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她忽然觉得,像柳妈这样的人,虽然相貌平平,却是大智若愚之相。现在最能让她宽心的就是BOBO和沐文树,如今BOBO的事情已经搞定,她也是时候飞去香港找沐文树了。
见陆景豪一时半会也回不来,陆清离匆匆告别了柳妈,然后电话订了机票,再驱车回家中,带着BOBO就赶往机场。她没有告诉沐文树自己已经出发,她希望自己的出现能给沐文树一个惊喜,以弥补她行程延期给他带去的失落与不快。
虽然香港和北京一样有着快节奏的生活,可是对比鲜明的南北方文化却让陆清离觉得格外新鲜有趣,原本因为奔波而带来的疲倦也一扫而空。
按照沐文树早前发给陆清离的地址,她不费大多力气就找到了沐文树在香港的住所。拖着行李箱,怀抱着BOBO的陆清离在附近的一间咖啡馆坐下,然后给沐文树打电话。兴许他正在忙,陆清离打了两通也没有人接听。
坐了好一会儿,陆清离觉得无聊,便付了帐,起身想去寻找沐文树所住的门牌,然而在拐角处,陆清离却奇迹般地看到了沐文树的脸。
当下,陆清离就像找到了归宿一般的喜不自胜,可是下一秒,她却注意到,沐文树的身旁还有一个干练高挑的女人。
“清离!”不顾两手都提着东西的沐文树,小跑着去迎接陆清离和BOBO,而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陆清离分明看到了那女人眼中不悦的光芒。
女人看女人,自然是格外细腻和敏感,陆清离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对沐文树的感情并不简单。可是她毕竟是来客,这里是香港,不是北京,并非她的地盘,即便她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暂时藏在心间。
“怎么忽然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啊。”沐文树看向襁褓中的BOBO,那小子乖得很,不哭不闹,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周遭的一切事物。看见沐文树的脸,BOBO忽然就咯咯笑了。
陆清离微微笑,“打了电话给你的,你没听见。”
沐文树显出抱歉的神色,“刚才去买东西了,手机放口袋里,没有感觉到震动,都是我的错。”
“没事。”陆清离跟沐文树说完,然后转脸看向渐渐走近的陌生女人,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你好。”
“喔,让我来介绍,这位是汪媛,就是我在香港的合伙人,这位是清离,我跟你说过的。”
“你好。”汪媛昉点头浅笑。
“你好。”陆清离也十分礼貌。
“你这么跑一趟肯定累了,我们赶紧回家去。”
“嗯。”
陆清离跟着沐文树来到了他们所租的公寓,而这时陆清离才知道原来汪媛昉和沐文树一直都是室友关系。她不是思想封建保守的人,可是听到这件事,心中也起了雾,朦朦胧胧的一层,让心情无法完全明朗。
汪媛昉把两人买回来的东西放进冰箱摆整齐之后就开始系上围裙做饭,即便陆清离说不用那么麻烦,出去吃就好,可是汪媛昉还是执意要下厨。
男人总归是粗心的,沐文树并未察觉这期间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简单地跟陆清离解释了一下合组的事情,说是原本还有一个男性朋友一道,但因为他出国发展新事业去了,便只剩下了他和汪媛昉在这儿住。
“公司的案子解决了吗?”陆清离一边问着,一边从行李箱中拿出奶粉,算着时间,BOBO也该饿了。
“差不多了。”说完,沐文树拿了奶粉去冲,留下陆清离一个人坐在这陌生的客厅里。她想起沐文树曾说在这边买了房子,那为什么还住在这合租的公寓里呢?不知为什么,陆清离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等沐文树冲好奶粉过来,陆清离便问出心中的疑惑,沐文树轻松笑笑,“香港的房价叹为观止,我是择近买了房子,但是是在深圳。”
“喔。”陆清离也不多问,专心地喂BOBO喝奶。
晚上的时候,沐文树忽然接了个电话,说是最新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让他和汪媛昉去看看。沐文树充满歉意而又深情款款地看着陆清离,“我很快回来,你洗个澡,然后休息一下,好么?”
“嗯。”陆清离点点头,让他赶紧出门去。
本来还有些人气的客厅里,忽然变得冷冷清清。陆清离透过高楼的窗户往下看,原来每一座城市都是如此,有着繁华的灯火,密集的车流,高低不齐的建筑,以及她那颗一直都孤单无依的心。
现在,陆清离算是看懂自己为什么不自在了。从一进来,汪媛昉就以公寓女主人的身份自居,收拾茶几,摆放杂物,做饭,洗碗,拖地,全然是一副在外职场好女人,回家贴心好太太的形象。而自己出现在这其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就像一个莫名其妙闯入的客人。
陆清离看着熟睡的BOBO,他实在太乖太懂事,就像是知道陆清离最近烦不胜烦似的,偶尔哭闹一下,但更多时候却是张大眼睛观察世界,显得格外有灵气。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响,电视里粤语节目播得有声有色,可陆清离却觉得心里空空落落,她决定不在这里多留,因为沐文树既然说事情将要处理好了,那也许很快就要回北京去了吧。而她现在就想回去,她忽然很想念在北京的一切,那里有着自己所熟悉的味道,有着熟悉的语言环境和面孔,而这里虽然一样繁华,却不属于她,甚至和她丝毫无关。
想太多,陆清离就觉得累得很,她洗漱完毕之后,关了一点儿也听不懂的电视,抱着BOBO就到沐文树的房间里睡下了。半夜中,她迷迷糊糊地感觉沐文树从背后抱着自己,可是她实在太困,于是很快又昏昏睡去。
等她醒来时,沐文树又出门了,留下了早餐在桌上给她,还有一张画着笑脸的纸条。陆清离望着沐文树熟悉的字迹,原先她看到这些都会暖心一笑,可是如今她却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于是吃完早餐,陆清离选择了最早的一趟航班,又带着BOBO飞回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