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爸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杨冬子愤怒至极:“你是我爸吗?你这是在毁我你知道吗!”
胆小的杨冬子妈按理这会儿该劝劝了,没想到她却对杨冬子说:“你怎么这么跟你爸说话?”
杨冬子爸更提气了,气焰嚣张地咧着嘴冲夏秋爸吼:“你说谁无赖,你刚才说谁呢?”
身为老师的夏秋爸被逼得豁出去了:“说你呢!就说你怎么了!”
场面一片混乱,差点打了起来。夏秋在嘈杂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她坚持的爱情在父母因为她而备受羞辱的场面前不值一提。
我头痛欲裂,不敢相信夏秋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更不敢相信杨冬子那样可爱灿烂的男孩背后有这样一个令人绝望透顶的家庭,小时候挨打,长大成人后直接变成致命打击。夏秋停止了哭泣,声音低得仿佛是自言自语:“我只是觉得冬子太可怜了,真的太可怜了!”
我拍着夏秋的肩膀:“弄成这样的局面谁也没想到,有些东西不是我们可以预料到的,尤其是人心,我们没有看透的能力,人跟人毕竟不一样。”
夏秋点头:“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我爸妈,对不起冬子。”
我长长叹了口气:“我以前那么劝你妈,现在我才觉得我们都太天真了。你们不是输给了爱情,而是败给了出身、门第之见,并不只有物质的差距,更多的是家庭环境、观念、人的素养。你觉得正确的,在人家那里可能是可笑的;你觉得错误的,人家却认为是不可改变的真理,这才是门第差距最可怕的。”
夏秋久久说出一句:“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是人生。现在我知道了,人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自然就有什么样的人生。”
杨冬子来取他的东西,夏秋竟不愿意再见他。她只是安静地把他的衣物收拾好,她觉得这段爱情她就是掉再多眼泪也挽回不了。中国式婚姻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两家人是不可能再坐到一起了,即使杨冬子家出现奇迹,她爸妈也是不允的,她只有认命。所以她跟我说她不会再哭,我看着她毫无情绪苍白的面容,心情压抑至极,就像是原本有把握能够得到的漂亮花瓶突然从高处摔落粉身碎骨,令人错愕和痛惜。我早就把杨冬子当成自己的朋友了,这样一来……如此突兀,如此措手不及。
凌晨,我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像是小狗、小猫发出来的声音。门未掩上,我走过去,见夏秋蹲在地上掩面痛哭。她纤细的手上紧紧握着杨冬子和她共用的情侣漱口杯,翠绿色的漱口杯在暖色的灯光下鲜艳无比,满是生命力的朝气。夏秋那颗破碎的心还是没有忍住,只为了日日驻留在这杯子上的朝气和她曾经所渴望的温暖未来,如今已经枯萎。
我打开门,杨冬子憔悴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我让他进来,他摇头,只是看着我的眼睛问我:“小秋……还好吗?”
我把行李递给他:“再不好也只有这样了。”
我没想到他竟然咧嘴一笑:“我想请你和佳怡吃顿饭,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情绪都快崩溃了,只见他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动,不忍再看:“你即使和夏秋分开,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他收起笑容:“就当圆我在这座城市最后一个心愿吧。”
“你要离开北京?”
杨冬子点头:“我想去深圳闯一闯。”
杨冬子选的地方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为他接风洗尘的日本料理店,他说要善始善终。我没想到他和夏秋都是选择这样一种方式分开,竟然都是避而不见。
我有阵子没见冯佳怡了。冯佳怡的肚子已经挺大的了,我都怀疑她怀的是双胞胎。孙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冯佳怡见杨冬子瘦一圈,拍拍他的脸蛋:“哟,这娃娃脸再瘦下去就该成老头脸啦!”
我弹开冯佳怡的爪子:“孕妇自重点,你家老孙还在一边儿呢!”
杨冬子笑了笑:“没事,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呢。”
冯佳怡瘪瘪嘴:“知道今儿是吃散伙饭,你老人家没必要老提吧?你非得把我一孕妇整哭还是咋地,我肚子里这个还指着你拿红包呢!说得跟以后不见面了似的,听说你要去深圳?”
杨冬子点点头:“对。”
孙扬一副赞同的模样:“这样也好,让自己先缓缓,深圳那边的发展机会不比北京少。男人嘛,还是先图发展,你这么年轻,好好干前途无量。泰戈尔不是有句名言嘛,如果你因为失去了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失去了群星。失恋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斗志,生活还是要继续。”
冯佳怡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杀过去:“你的意思是,男人大胆地往前冲,有钱有势以后女人多的是,不需要单恋一枝花?”
我看冯佳怡又要来劲了,赶紧打住:“你还不让人说真话啦?要不然怎么样,有斗志总比垂头丧气的好。”
冯佳怡哼了一声:“爱唯有恋得短暂方觉永恒,我觉得爱情最悲哀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它淹没在柴米油盐中。”
冯佳怡这家伙还真不会说话,人家杨冬子刚分手心情沮丧着呢,劝人不是这么劝法的。我丢给她一碟天妇罗:“赶紧吃吧,还塞不住你的嘴巴。”
杨冬子却是不当回事,只问我:“小蛮,你什么时候不单着了跟我说一声,要是结婚了我一定随礼。”
我嘿嘿一笑:“那你且等吧。”
冯佳怡把手一伸:“那我生孩子你还没随礼呢!”
孙扬把她的手一拍:“冬子别听她的,她没脸没皮惯了。”
杨冬子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冯佳怡:“我早准备好了的,这么重要的人物,我不能忘。”
冯佳怡眼圈突兀地红了起来:“讨厌!”
我见这家伙突然冒出来的眼泪,赶紧让她打住:“哎,哎……冯佳怡你也太财迷了吧,你上辈子是周扒皮吧,见个红包就红眼圈,不带这样的啊。”
冯佳怡破涕而笑,孙扬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杨冬子冲我们举起酒杯:“愿大家都幸福!”
杨冬子一饮而尽,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黯淡疲惫,眼底满是倔强的光芒。
吃完饭冯佳怡还意犹未尽,想去酒吧听歌。孙扬劝不过她,我们更是劝不过,只好满足孕妇的要求。挺着大肚子的冯佳怡被安排在稍显安静的区域,我们无奈地看着她得逞后的笑容。杨冬子突然问冯佳怡:“想不想听我唱歌?”
我们都瞪大眼睛看着杨冬子:“行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我们谁也没想到,杨冬子的歌唱得这么好,那个在厨房里为心爱的人烹制美食的大男孩在舞台上是这么耀眼,这么让人……心疼。
他的声音嘶哑,充斥着别离时歇斯底里的痛苦:“我从不会轻易许下任何诺言,也从不会为一个人如此心碎,而现在我可以敞开我的内心,你是我唯一真心爱过的姑娘,可突然有一天你离开了这里,带走了整个世界没留一片云,从此我就像抽离麦芒的青稞,在那凄风苦雨中晃曳彷徨。但是希望你明白,我就在你身旁,无论你在多远的地方,即使你变了模样,即使你把我遗忘,你永远都是我心爱的姑娘……”
他沉浸在他的歌声里,眼角泛着泪光。我脑海里全是他和夏秋在一起的画面,那么温馨,那么美好,那么快乐。生活的残忍,在于我们曾那么真实地接触过心底最渴望的幸福。
杨冬子问我:“小蛮,你说缘分是不是就算错过了,也会遇上?反之,就算付出一切努力,也最终会失去。”
我沉默良久,才能平复心情回答他:“缘分跟努力有关,跟努力也无关。”
杨冬子走了,夏秋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决定寄情于工作,经常加班,身体更显纤弱了,话明显少了。我感觉她变了,仿佛有个无形的东西从她身体里抽离出去。我们这些朋友只能做到陪伴,但是无法真正让她解脱。冯佳怡说,也许只有下一段感情可以救她了。
只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下一段感情会来得如此之快。此人姓陈名励,是夏秋妈领导的小儿子,在北京经营一家文化公司。两个人经过双方家长牵线搭桥在国贸一家会所见面,夏秋只是执行家里任务去走过场,而陈励却对气质清冷、少言寡语的夏秋一见钟情。这样的结果我们并不奇怪,夏秋的男人缘向来就是好得出奇,不管是优秀的还是普通的,大都会在第一眼就被她所吸引。用冯佳怡的话说,她就是正宗的“红颜祸水”,她的出现就是为了让男人倾倒、让女人切齿的。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我见到了陈励,个子高高的,戴着一副眼镜,斯文有型,他看着夏秋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暖意,话语更是呵护备至。
我问夏秋:“你和他,开始了吗?”
夏秋淡然一笑:“我妈挺喜欢他,我也不讨厌他,挺好。”
两个字“挺好”概括了一切,也轻易让人能预感到未来。夏秋说,她已经缺少了很爱很爱一个人的能力,但是她不缺少和一个人过普通日子的能力。
我看着手机里杨冬子的短信:“小蛮,小秋最近还好吗,你要帮我叮嘱她多穿点衣服,最近北京温度下降了很多。”
我回复了他:“她很好,穿得也很暖,你放心。”
我念着手机里放心二字,放心,无非是把心放下,但是做到何其艰难……
夏秋去香港出差了,我要准备参加一场晚宴。公司去的人不多,coco和乔燃都在列。天气挺冷,名媛贵妇都穿得极少,露背装到处都是,我看着都起鸡皮疙瘩。幸好我明智地选择了中性打扮,只可惜我还是嫩了,我以为我这么穿是为了保暖,可是在别人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韩灵穿了件深V领长裙,打扮得分外性感。穿了件粉色礼服活像个小可爱的万元元不禁调侃起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穿着,我今天非灭了你不可。”
我捅了下万元元:“你懂个屁,人家这叫梦回大唐,没见过世面。”
韩灵昂首挺胸冲万元元示威:“小粉蝶,没本事就别在我这里叽叽喳喳,影响我今天的发挥,回家待着去找你家小虎。”
说完还撩拨下自己的卷发,做妩媚状,万元元受不了了:“韩大姐,我不是要吐,我这是耐不住,小粉蝶我闪了。”
韩灵瞅了我一眼:“小蛮姐,你挺特立独行的啊!真是与众不同!”
我拉了拉我的领结:“放心,我是抢不过你的事业线的。我只是图个保暖然后来这儿安静地蹭顿饭,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点要求。”
韩灵正笑着,coco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穿着中式晚礼服和披肩的coco今天看起来格外端庄:“哟,小蛮,你这身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女生参加晚会这么穿,好用心。”
我一阵汗颜,好家伙,在别人眼里我成了玩心眼搞特殊吸引眼球的了。少穿衣服是风骚,多穿衣服是玩例外。早知道我直接穿家里那条紫色的中规中矩的裙子来了,省得这么多口舌。
正想着,乔燃走了过来。我立刻傻眼了,他的深紫色领结,衬衫颜色,改良型燕尾服……老天爷,你要不要这么玩我啊,人家已经够不待见我了,我这跟他撞衫岂不是自取其辱?
我真想装不认识他,可是人家已经发现我了,紧接着眉头都皱起来了。我的笑容干巴巴的活像被抽干了活力。还好乔燃只是跟coco说话,压根儿不理我的碴儿。
万元元一边看场内的娱乐圈明星,一边评头论足:“你看×××,我第一次看到活体哎!鼻孔没电视里那么大嘛,还挺有忧郁气息的。”
“×××,身材真好,可是我怎么觉得她的下巴是做的啊,尖得像要戳死人了,真像葫芦娃里的蛇精。”
万元元见我不吭声,捅了我一下:“小蛮姐,你发什么愣呢!乔总监刚走,你就魂不守舍啦?”
“我哪有!”
万元元皮笑肉不笑:“情侣服都穿上了,还不承认呢!我都没想到你俩这么高调。”
我喝到嘴里的果汁差点喷了出来:“万元元,你闭嘴行吗?我跟乔燃什么事都没有,我也懒得跟你解释,你爱信不信。我们公司出了你跟冯小虎这一对活宝就够了,别拉上我!”
万元元一脸疑惑:“难道我们真猜错了?”
“你们不是猜错了,你们是眼瞎了。”
万元元沉默了一会儿,做了个V的手势:“哦耶,我还巴不得你们没什么呢,要不然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我面色这才缓和起来:“你不是一直都挺崇拜乔总监的吗?怎么了,现在说人是牛粪!”
万元元一脸莫名其妙:“我说的是你啊,小蛮姐!”
我有种被雷劈的感觉:“万元元,你会不会说人话,他是鲜花我是牛粪?我告诉你,要是他是鲜花,全天下的牛都不拉屎了!”
万元元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这才觉得自己这是报应,我把万元元给绕到冯小虎身边去了,如今轮到我被人绕了,而且是贬低了绕。
整个宴会我几乎都淹没在万元元的八卦声中。我觉得万元元在我们公司真的是浪费人才,她真该去什么八卦周刊,肯定能做个杰出的狗仔,肯定能成为娱乐圈里令明星胆寒的八姨太。乔燃和coco一直在跟人聊天,一派相谈甚欢的模样。整晚乔燃就跟我说过一句话,还是在我去拿点心时,转身正好碰到了他。他面露不悦,我自觉性特强,赶紧拿着点心闪人就是了,没想到他却在我头顶轻声地吐了几个字:“安能辨你是雌雄。”我知道他指的是我穿的这身衣服。
那一刻我觉得我要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