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大树下,长叹口气:“爸,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还别生气,我妈这儿我刚给灭了点儿火。”
“她还生气,我还生气呢!有什么事我们两个人解决不就完了吗?跑到你那儿去算什么!离家出走也要走得远点儿!”
我被我爸的大嗓门吼得耳朵疼:“爸,您小声点儿成不成?我这耳朵受不了你这大嗓门。你要是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我也没办法,你要这么一直横下去我更没办法。你还觉得自己有理啦?你要没错到一定程度,我妈会跑我这儿来吗?我妈心都凉透了。”
我爸冷笑一声:“我都忍她这么多年了,她还凉透了呢,我这儿呢……”
我决定痛骂我爸一顿:“在家你就不知道干点活儿吗?这么多年我可是亲眼所见家里家外都是我妈在操持啊,大家都有工作要忙,凭什么就你得清闲啊?你既然享受了这么多年的伺候,你就得忍受我妈的抱怨,有本事自己的事自己干,自己的饭自己做,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自力更生的人自然就不用看人脸子,底气也足。”
“这算什么事啊,这些不都是她该干的吗?女人不就是该做家务的吗?你看到几个大老爷们烧饭、做家务?多跌面儿啊!再说了,要不然男人娶老婆干吗?”
我被我爸呛得胸口憋闷:“爸,我发现你现在真长本事了,说话都提劲儿了。什么叫该烧饭、做家务啊?就是你们这种大男子主义的论调的男人太多了,女人才活得这么狼狈,简直就是男尊女卑的压榨!我妈又不是没工作,她忙起来的时候比你还忙。你说她该干这些,那她可不可以说你该多赚点让她过上被保姆伺候的好日子呢?谁不想工作一天累了回来能舒坦放松一下啊?将心比心吧,爸爸,要放着是你,家里家外地操劳半辈子,自己老婆不领情,说你就该这么累,完了还在外面羡慕那些嫁大款的,你心里不憋屈吗?你跟外面发表的那些言论我有所耳闻,你不会真就是那么想的吧,想给我找个小妈?”
我爸被我说得声儿立马变小了,支支吾吾:“那……什么我也就是说说,男人酒桌上的话能当真吗?”
“不当真的废话你说了干吗?祸从口出你不知道啊!关键是你那帮什么老哥们,说完了还传话给我妈,这不指着你妻离子散吗?爸,你不仅胡说八道,你还交友不慎!我怎么觉得你到现在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呢!”
我爸声音又昂了起来:“这么点小事至于吗,有什么严重的?”
“爸,你真是错得够彻底,一件小事算小,很多小事加在一起,就把感情给弄伤了。我发现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总认为女人的事小,是无理取闹,根本不当回事。可是人家心明明白白被你们这些马大哈伤透了,你们还能说不严重。真是佩服你们的粗神经和省心怕费事的自我保护!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我爸的声音彻底软了下来:“那你说我怎么才能不自私……”
“好好把我妈哄回去。如果您老人家还想要这个家的话,该干的活得干,多关心体贴我妈心里的那些小情绪,多做安抚工作。你要是自己做得好,人家还会抱怨你吗?抱怨的产生不还是因为心理不平衡。你可以说夫妻间不该计较谁做的多谁做的少,但是时间长了呢?你自己换个角度试试就明白了。你还得时刻记住一个真理,女人的事无小事,关键是还得看你怎么处理。”
“行,我明天就来接你妈回去!”
我被我爸的态度刺激到了:“明天?今天拜托你就过来,就算哄不回去,你的样子也要做的。这种时刻还不争分夺秒,你得演你特紧张、特在乎她啊!爸,你这情商真让我着急!”
我挂完电话,转身准备上楼,刚才撞到的大妈提了个袋子跟我一块儿进楼梯间。大妈热情地问我:“你是刚搬进来的吧,咱们以后就是邻居啦!”
“大妈,刚才去买水果的吧?”
“是,这不孙女想吃大红苹果。”
老大妈笑眯眯的眼睛瞅着我:“我看你跟乔教授的孙子一起走,你们认识啊?”
“啊,认识……”
我的话音未落,大妈脸上就露出一种惋惜的表情:“唉,说起这个乔教授的孙子,长得挺可爱的一个孩子,可惜啊,是个哑巴。”
我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哑……哑巴!我看着大妈沉痛的神情,乔燃这个奇葩到底干了什么,让一个邻居大妈以为他是哑巴啊。
“他爷爷每次跟我说起都……唉,全家人肯定都很痛心吧!”
我的下巴这次彻底掉到地上了,乔燃的奇葩基因原来是遗传的啊!我感觉我的心灵受到了一次强大的震撼,尤其是一想到一个老头表演孙子是哑巴的悲痛表情我就忍不住想捂住胸口。真是让人咳出一口老血的家族!我为大妈的善良感动得生出一丝悲哀,更为乔燃爷爷神一样的演技感到可耻,这么欺骗邻居有意思吗?最关键的是竟然谎言至今还没被戳破!真是一大奇闻。
我不忍心告诉大妈真相,只能目送大妈的背影离开。
我回去忍不住给乔燃发了个微信:“今在小区听一奇闻,你竟是哑巴,传言者是你爷爷,你们一家是办今古传奇的吗?”
乔燃立刻给我回了:“事实证明人民群众的眼睛不是雪亮的。”
我无语地望着洗脸池。我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种遇到世外高人的感觉。大千世界果然缤纷多彩、奇妙异常,非我这种俗人所能想象的。最关键的是,我竟然对乔燃爷爷感兴趣了。想到此,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难道我也被奇葩病毒传染了吗?
没多久,我们家的门被拍打得砰砰作响,这种土匪进村的方式我一猜就知道是我老爹。我妈耳朵都警觉地竖了起来,看我的眼神恶狠狠:“你让你爸来的?”
彼此连脚步声、拍门声都如此了解,却无法了解各自的内心,我为我爸妈感到一阵悲哀。为了爸妈能和好,我只能充当一个称职的演员,我一脸呆愣地冲我妈摇头:“你怎么知道是我爸?”
我的眼神空洞无知,深刻演绎了一个被冤枉的无辜姑娘。我妈噘噘嘴巴,对我下达指示:“你去开门!”
夏秋和杨冬子吃着雪糕,自始至终用背影对着我们,我估计他们内心早在小马奔腾。
我起身去开门的同时,我妈进了我卧室。凭多年的作战经验,我知道我妈此刻的目的地是我的床,她是想让我爸一进门就欣赏到她的美背。不是,是怒背。
我们家的门快要被砸碎了,我赶紧喊:“来了,来了,爸,你能轻点吗?”
门打开,我傻眼了,一个胖头胖脑腰上别个小包的大姐叉着腰站在我家门口,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劈头盖脸就冲我一句:“我不是你爸,我是查煤气表的!”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这凶悍的神情,就差手里举把菜刀了,我心里啊了一声:“大姐,你查煤气表不能白天来查啊?还有您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
大姐鼻孔对着我,嗓音粗哑:“你还嫌我动静大!我为了查你家的表我来多少次了,我爬楼梯都爬瘦了,原来你家有人住啊!”
我看着她肥硕的体态,额头一阵冒冷汗:“大姐,你进来查吧……”
大姐查完哼唧了一声走了,夏秋和杨冬子站在走廊里跟两个痴呆儿两眼傻望着我。我冲他们吼了一声:“这么大动静你们还能吃得下去啊,没把你们冰棍震碎咯!”
夏秋和杨冬子一脸无辜:“我们以为是你爸呢。”
我走到卧室见我妈还在用她的怒背对着门口表演她的愁怨。我眼皮一阵跳,硬着头皮开口:“妈……你起来吧……是查水表的。”
我妈的愁怨一下转化成暴跳如雷,腾的一下从床上跳坐起来了,速度之快让我佩服她这把年纪还能有这么牛气的腰力:“什么?不是你爸!”
我妈的表情既是怒又是不可置信,充满了荒诞喜剧的莫名悲凉感。我赶紧安慰:“妈,你别气啊,我爸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你且等着。”
我妈鼻孔里哼了一声,估计觉得在我面前有些丢人,撩了撩头发:“谁稀罕他来,他来就不让他进门!”
我觉得我和我妈都自作多情了,这一晚我们到12点才睡,家里的门始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被我爸气得够呛,但又不敢在我妈面前发作。因为我妈这一夜压根儿就没睡好,在床上辗转反侧,连着叹了三口气。
灯光熄灭,我看着幽暗的天花板,心中生出一股悲哀的想法:是不是感情再好的人,到了中年都是这个样子了?婚姻即使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看着牢固,其实充满了危机,也许不是大危机让它瓦解,反而是日积月累的小事到最后的集体爆发,压死骆驼的只是一根稻草……我爸妈过得去这个坎儿吗?
第二天我憋了一肚子气给我爸打电话,我妈一脸憔悴地在屋里吃水果、看电视,夏秋和杨冬子去郊外玩了。我爸半天才接电话,声音里满是疲惫:“小蛮啊……我现在头很疼,待会儿再说吧。”
隔着手机我都能嗅到我爸嘴巴里的酒味:“爸,我让你昨晚过来的呢!我都准备好帮你了,我唱配角你唱主角,咱们第一时间把错给认了、人给哄了不就完事了嘛,你是不是又去跟你那帮老哥们喝酒了?”
我爸倒是挺诚实:“我这不是刚想出门,他们就来电话叫我去打麻将嘛。”
我差点气得把手机给摔了:“哦,难不成我昨天跟你说的都是废话?我和我妈都比不上你哥们的一顿搓麻?爸,我算是看错你了!你爱来不来,你们俩闹离婚就闹,我不管了!”
我爸赶紧讨饶:“我这就来这就来,你妈还能真跟我离啊!我早去晚去反正她都不会跟我离,过大半辈子了。小蛮你别气啊!”
“我不气?我是明白了,你就是打准了我妈离不开你是吧,打准了我妈就是离婚也是个中年妇女没人要非你不可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