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酢八岁那年,开始学读《诗经》,头一篇便是《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接着,学习《蒹葭》、《君子于役》等。有时,游酢也跑去族叔游复家玩,听游复给孩子们上课。
伯庄见游酢十分好学,于是拿出自己年轻时在城里买的《兰亭序》字帖,说:“贤侄,这本帖是晋代书法大家王右军的得意之作,天下第一行书,你好好练吧,将来会有一定成就,也不负了我的一片苦心。”游酢好奇地问道:“王右军是谁,他是哪里人?”伯庄回答说:“他是浙江绍兴人,姓王,名羲之,右军是他的官名。”游酢又问:“浙江很远吗?”伯庄耐心地说:“不远,一千多里。天下很大,有看不完的好风景,现在好好读书,将来成名了就有机会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接着,又讲了王羲之父子俩学书法的故事。游酢听了说:“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走遍天下。”伯庄听了高兴地抱着游酢,吻一下他的脸蛋说:“我的好侄儿,你很有志气。阿叔一生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从此,游酢也学习王羲之,天天用水缸的水来练字,到池塘洗笔。日子长了,家面前的那一块池塘变黑了。
乡村人晚上家里一般点松明,只有一盏桐油灯。游酢的母亲白天要干活,晚上在灯下纳鞋底、缝补衣服,游酢就坐在母亲的身旁读书、写字。因为家里桐油不多,不能经常点灯,母亲说:“孩子,早些睡觉吧。”游酢哪里睡得着觉呢。看见屋外有月亮,他偷偷地溜出屋外,借着月光看从邻居叔公借来抄的书,直到困倦了才回屋睡觉。
游潜有个堂弟游倬,族里排行第十一,出外当官多年,回家后听说堂哥的儿子游酢天生聪明,于是想隔天到游潜家看看。
第二天上午,建阳知县来拜访,游倬只好停下来热情地款待客人。
午后,伯庄前往探望游倬。游倬向知县介绍道:“这是我家的五哥。”见知县在座,伯庄便上前施礼道:“秀才游某拜见知县大人。”知县道:“游秀才免礼。请坐。”伯庄称谢坐下,游倬问伯庄道:“听说二哥的儿子跟你学习,我倒想见一见。”伯庄谦虚地说:“是的。他跟我经常在一起。某才学粗浅,只不过教一点甲、乙、丙、丁和六十甲子以及一些诗文而已。”游倬听了,说道:“可别小看了,这些是识字的基础,其中天干、地支、六十甲子粗人以为没啥,其实它不仅是记数字和年月,而且能够明事理,再深一些则牵涉到易经的大学问,知县大人和我辈都望而生畏呢。”知县听游倬扯到易经,心知自己虽然进士出身,对易经确实还理解得不深,于是说道:“游大人所说极是。”游倬问道:“不知贤侄悟性如何?”伯庄道:“他呀,很是聪明,一教便会,又特好问,什么东西都爱问个为什么。有时,我也答不上呢。”知县说道;“听二位这么讲,本县也想当面看个究竟。”游倬说道:“那好,我们这就去他家。”伯庄说:“他现在正在我家练字呢。”说完,三人出了门。
游酢在伯庄的家里,正在与堂弟游酌、游醑玩。忽然,看见叔父的身影,对堂弟小声说道:“快跑,有人来了。”那两个小鬼,一听撒腿飞跑而去,一转眼消失在桃林深处。游酢也溜回屋里,坐着拿起笔练字。
伯庄带着知县和游倬来了。伯庄说:“子通,见过你叔和知县大人。”游酢知道有个族叔在外当官,便上前施礼道:“叔叔好!”游倬笑着答道:“子通,长这么高了。那年我回来,你还抱着呢。嗳,真快啊。”伯庄说道:“子通,拜见知县大人呀!”游酢上前行礼、跪拜。
知县说道:“免礼,起来吧。”见眼前的小孩不寻常,笑着问道:“游秀才,这小孩叫什么名字,可曾启蒙过?”
伯庄回答道:“知县大人在上,愚堂侄名酢,字子通,在下稍有点化,无非教其背诵些古诗、写字、对课而已。”
知县说:“既然他已经受过启蒙能够识字,本县姑且考一考。如果确实不错,上报朝廷封他个神童。”
伯庄听了有点吃惊,说:“神童?这恐怕不合适吧。”
知县看一眼游倬,回答说:“说来也不是什么难的,其实在书法、对课、背书这三科有一科过人之处,便可以奏报的。游大人,你说是吧?”游倬点点头。
伯庄听了,说道:“那就姑且一试。子通,你先写一张字给县老爷看看。”游酢不情愿似的到桌前写起字。知县是科举过来的人,见小孩坐态自然,握笔端正,走近一瞧,又见他的毛笔字写得有模有样,知道练的是什么帖,故意问道:“你练的是什么帖啊。”游酢回答道:“你是知县大人不会不知道吧,还故意问我?”知县听了也不生气,知道这孩子犟,他想了想,于是问道:“那好,本官问你,《兰亭序》会背吗?”伯庄一听,暗暗捏一把冷汗,心想:我平时只教他临帖练字,没有让他背过呀!想不到,游酢竟然答道:“会!那有什么难的。”知县说:“背得下来,本官佩服你。”
游酢于是放下笔,站起来,挺起胸脯背道:“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知县听完,确实背得一字不差,而且非常的流畅,于是竖起大拇指说道:“该帖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能够如此熟练背下,佩服、佩服!”接着,问道:“小孩,我出个对子你可敢对?”
游酢犹豫一下,答道:“敢!”
伯庄听了心惊肉跳,额上沁出细汗来。游倬也有一点吃惊。
知县觉得这小孩胆大,于是出句:“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游酢答道:“老头岂晓人杰地灵。”
知县见对得如此工整严密,虽然觉得自己没有赢反而被奚落,但想到游倬在一旁坐着,不看僧面看佛面,于是拍手称赞道:“妙!妙!。”为了扳回脸面,知县略想一下,决定来个难些的,从气势上压倒这小子,又说:“咱们来个现场对,不准用书上的。”
游酢答道:“好吧。”
知县心想随便出个现场对,小孩也难以应付,看见屋里的人,嘿嘿一笑出句:“老中少。”
这下游酢有点不知所措,一时不知答什么好,游倬见情忙劝道:“子通,算了。”游酢坚持说:“不!容我想想。”
忽然,窗外刮起风,接着传来雷声,潇潇地下雨了。游酢立即拍掌说道:“有了!我对风雷雨。”
知县想到自己是一县的知县,于是又出一联,道:“百里为邑邑中谁大?”游酢听了,明白知县在摆大,想了想回道:“千山有峰峰上我高。”
三个大人听了,面面相觑,都暗叹这孩子的才奇、气大。知县这下才站起来,说:“真乃神童也。”游酢不说什么,回到桌边坐下。伯庄说:“知县大人别介意,愚侄不懂事。坐吧。”知县回答道:“没有事,我还有一点公事要办回县衙去,你忙吧。改天和尊兄到我那儿做客。哎,差点忘了,把这孩子的姓名、籍贯等拟一份材料来,我姑且奏报朝廷封他个神童。”游倬和伯庄两人连忙拱手说道:“谢谢大人栽培!”知县对游倬说道:“游大人,在下告辞了,有空过去坐一坐。”游倬回答道:“知县大人慢走,改日一定与舍弟登门拜访。”伯庄和游倬忙送知县老爷出门。知县对伯庄言:“孺子可教也。老先生费神栽培,日后必为人上人。”伯庄回道:“过奖了,惭愧惭愧!大人慢走。”
知县走后,二位兄弟讨论上报姓名等事情,要落名字时,游倬说:“我觉得‘子通’这个名字取得不太好听。”伯庄想到知县临走时说的“日后必为人上人”因此说:“大哥的儿子叫质夫,我看不如给他取名定夫。”游倬听了回答:“嗯,这个名字好!”对游酢说:“侄儿,我们帮你改为定夫吧,意思是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个有作为的大丈夫。”游酢应道:“好,谢谢叔叔。”从此,定夫这个名字就叫开了。
晚上,两人又到游潜家,说明了会见知县的经过和改名事情。游潜说:“多谢兄弟劳神了。”兄弟走后,游潜想到神童这件事情也许对孩子有不利的影响,把游酢叫来教训了一顿:“我们穷人家的孩子,读书是为了自己受用,而不是出风头的,你才认得几个芝麻大的字,就去县老爷面前逞能,不知天高地厚!”游酢听了立即伏到地上,说道:“孩儿知错了,今后不敢。”
第二天,伯庄和游倬带了游酢的材料去拜会知县。知县答复:“这件事情应该没有问题。”两人坐了一会儿便回来。
朝廷有搜罗神童的风气,各州县的地方官也以推举自己地盘的神童为乐事。知县送走客人就将游酢之事,写了一份奏疏上报朝廷。
不久,朝廷批复下来,确认游酢为神童。从此,神童游酢的名声传开了。
村里人们见了面都向游潜贺喜:“升叔,恭喜你啊,生了一个神童。”游潜淡淡地回答:“有什么好恭喜的,长大了不当乞讨人就不错了。”他不管这些,知道要使自己的儿子真正成才,必须让他从小吃苦磨练才行,于是开始带他上山砍柴、下地劳动。
天黑后,邻居们又来串门,大家在坪子上聊天,闲谈中张老汉说:“三礼兄,你家的孙子聪明,被封为神童,真了不得。”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游元说:“一二十年前咱们隔壁县的江西金溪也有个姓方的神童,后来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游正说:“我也听说过,那是因为没有送他到书斋读书。要是有送进书斋读书,那孩子一定会有作为的。”游潜听着觉得很不是滋味。
夜间,游潜想到人们说起自己儿子神童的事情,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这个儿子怎么办呢?要送他读书又没有钱,叫他干活年龄又还小,留在村中人们天天都有闲话。他真担心儿子将来不成器或者惹出事端,想起嫁在邻村莒口的姐姐,于是跟家里人商量,将送儿子游酢到他姑妈的家去住一段日子,游酢的母亲听了表示同意。
第二天,游酢的母亲将游酢送去莒口,自己便回来了。
游酢的姑丈是个农民,家庭光景不是很好,姑妈自己已经有两男一女,可是对侄儿游酢的到来很重视,把他当作自己的子女一样看待。这个乡村不小,有熊、刘、蔡等大姓。游酢姑妈所在住地多姓熊,邻居一个孩子名敦常,跟游酢同岁,于是两个经常一起玩耍。
熊敦常长得清秀,游酢长得较壮实,两人性格都较强,好的时候亲如兄弟一般,闹起意见来互不相让,有时争吵、有时打架。但是,小孩天真无邪,不到半天又和好了。
有一次两人到田边玩,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又争吵起来。熊敦常说:“你不是这边人,回去。”游酢说:“这是我姑丈的家,我爱在这里,气死你。”结果打起来,两人都滚进水田里,全身湿得像落汤鸡。他们都哭着爬起来,互相看了看,见对方满头是泥巴,只露出一双眼睛,像泥塑的菩萨,愣了;接着,他俩各伸出小手你抹我的脸,我抹你的脸,异口同声说:“你坏!”高兴地呵呵大笑,拉起手回家。
熊敦常的母亲见儿子滚了一身泥水回来,追问了原因,熊敦常被打了一顿;游酢回去,姑妈见了很生气,举起手想打他,可是心里一想二哥就这么一个儿子,手便收了回来,赶紧给他拿来衣服换了。她把他揽在怀里,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一定要听话,不能跟别人争嘴、斗殴,你爸、妈知道了会心疼。”游酢点点头应道:“阿姑,我今后一定听你的。”
这年秋天,原任知县调走了,新来了一名知县。新知县到任忙于政务,两个月后才派人来打听游酢的事,知道已经不在家,也就不再过问这件事情。
年底,游潜才将游酢接回家。游酢才知道三叔游勋已经添了儿子叫游醳。
第二年春,因为伯庄又到外面谋生了,游正有空时开始教游氏兄弟学习文化。
春节过后,游潜对儿子说;“定夫,你已经九岁了,应该帮忙家里干点活,没事时去砍柴给家里烧。”游酢说:“爸爸,我要上书斋读书。”游潜讲:“咱们家现在没有钱,交不起学费,等有了钱再送你去书斋读书。”乡村的孩子大多从小就劳动,村里确实有不少贫穷人家的小孩没有入书斋读书而是上山砍柴、下地劳动。游酢知道家里穷,理解父亲的话,也不多说话,同时还没有完全懂事,认为上山好玩,便跟着邻居的伙伴们去砍柴。
开始,他只是由大的伙伴帮忙砍一根给他扛回家。不久,他自己学会了砍,而且能够用柴夹挑一担回家。
夏季来了,游酢跟着年龄较大的伙伴去山上砍柴。山上的野果一批批渐渐地成熟,伙伴们一边砍柴一边采杨梅等野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