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辛敏仍然颇为好奇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这里的院子如她想得一样,非常的开阔非常的大,也许是在深秋的缘故,让辛敏想起庭院深深这四个字,这里真有一种深深的感觉,尤其在这样地深秋季节,秋叶在风中凋零的打着转起舞,而后在寒风中泫然落地,更让人感觉到深秋的寂寥和寒意。
走过一段长长的路,又走过一段长长的连廊,辛敏发现,这里似乎已经是这个大院落很靠后的地方了,长长的围墙是青砖的颜色,靠着围墙种着松柏和一棵棵高大的树木,看那树木已经长了有些年头。树上的叶子无一例外几乎已经全部凋零空,宣示着无处不在的寒意。放眼望去,在辛敏的眼里她看到的似乎除了青色、就是灰色,枯叶、围墙之下松柏上那一抹带着灰尘的冷绿色,辛敏感觉好像更加冷了似的,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围巾围得更紧了一些,此刻的她已经很累了,只想着赶快到公寓安顿下,然后好好休息下。对于在这里的一切,此刻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来时的好奇心。
于是,她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快了些。在匆匆走过一个地方的时候,她的眼睛无意识的向周围一扫,发现在青灰色的灰蒙蒙的一片颜色之中,在她目光所及的远处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站在一棵树下,似乎正在抬头仰望着什么,那小小的身影在四周高大的围墙之下形成鲜明的对比,从后背看,那肯定是一个小男孩,短短的头发,身上穿着和这个季节相比似乎已经有些单薄的衣服。他站在高大的树下,抬起头,就那么出神的望着什么,当辛敏从这个小小的身影身边经过的时候,心中不仅一动,这是她来到这里看到的第一个孩子似乎是,心中不由得在这深秋的寒风中起了一丝丝的好奇心:这个小男孩,他到底在看些什么呢?树上的叶子几乎已经全部都掉光了。即使只是这样看了一眼,辛敏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份出神。
于是,当时的辛敏,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也许是一种盲目的怜悯之心吧,就在那堵高墙的前面,在这个孤单的灵魂后面,她停住了脚步,提着手里的皮包慢慢地走了过去。她走得很静,仿佛生怕打扰到他,又好像是怕惊吓到这个小男孩。
走到他的身后,她静静地问:“你在看什么?”辛敏弯下腰,尽量用轻柔的口气问道,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小男孩猛地回过头来,把辛敏倒是吓了一跳,她看到:那是一张清瘦的小脸,脸上有点脏兮兮的,对比的他身上的衣服倒是勉强可以称的上干净,他穿了一件蓝中带白的卡通图案的外套,里面似乎套了一件T恤杉,蓝色的牛仔裤,裤子有些皱巴巴的,五官倒是清秀的很,眼睛黑亮亮的,小小的鼻子挺直玉立,眉毛浓浓的、黑黑的,在前额下弯出漂亮的弧度,黑黑的眼眸在寒冷的秋风中如同被泼墨晕染了一般,纤瘦的脸型使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清晰,真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辛敏在心里说道: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会待在孤儿院,那一瞬间她真心的为他感到惋惜。而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冷漠的警惕,让人想起冬天湖上结成的冰层,那薄薄的小嘴更是如此,嘴唇绷得紧紧地,完全一副提放着她的样子,仿佛是一扇没有办法没有钥匙打开的封闭之门。辛敏当时完全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个小男孩会对她这样的抵触,当那双眸子射向她的时候,她感觉和眼前的这个男孩仿佛完全站在了两个分裂的地带,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站在了温度低到不可测的寒带,她和他仿佛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辛敏望向他,他小小的嘴唇仍然固执地紧绷着,对她的善意全然无好感,全身也始终都在警惕的防备着她,这是为什么呢?而在他的手里,仿佛紧紧的紧紧地攥着什么。辛敏不由得又起了好奇心:
“你手里拿的是?”辛敏话音未落,小男孩呼的一下将小手藏在了身后,而在指缝间掉落下来的,竟然是枯叶的碎屑。辛敏更加疑惑的望向她,而小男孩的眼神里却只是越来越多的冷漠,在和这位女老师的对视中,最终终于冷冷的吐出三个字“没什么,”短短的三个字却冷漠如利刃,令辛敏再也无法问下去,她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小男孩却再也不吭声,只是冷冷的对视着她,如同一头带着危险的幼兽,用冷漠警惕的眼神驱赶着外来的闯入者。有人过来拍了拍辛敏的肩膀,“走吧,辛老师”原来是哪位热心的大姐。辛敏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小男孩一眼,虽然她很好奇,但却还是无奈的先随着大姐走了。毕竟,这一路的颠簸,她真的是很累了。
路上,辛敏从这位大姐口中得知刚才这个小男孩名叫真真,好像也就七八岁吧,“不知道为什么,他平常好像不太喜欢和别的小孩在一起玩,最常做的事就是自己一个人站在哪里一个人发呆一个人玩,别人和他说话他也不理,小时候还没这样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啦?变成了那样,你和他说话,他基本不怎么理你,你要和他说,他就像刚才那样瞪着你,看的你瘆的慌,有的年纪大的老师以前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或被什么着上魔了,不过,算了,唉,怎么说呢?这里的孩子,毕竟是,有个地方住,有衣服穿,有饭吃,还有人能教他们一些东西,已经是很不错了。”言外之意,辛敏知道这位老大姐话中饱含的意思,其实福利院,说到本质上,其实就是孤儿院,这里充满了因为各种原因被人抛弃的孩子,他们无父无母,被给予了自己生命的人抛弃,被放逐在这个世界上,就像这位老大姐说的,对于他们而言,能有现在这片栖息的地方,就已经是很幸运了。他们还能奢望别的吗?恐怕是不能吧,或者就算是企及和盼望什么恐怕也是很难的吧。毕竟,在异于别人的目光里,在别人或是怜悯或是轻视的目光里,于他们而言,这已经是幸运。辛敏抬头看看越来越阴霾的天,带着寒意的风从她身边吹过,吹得她的外套和围巾也飘起来,灌进了丝丝的寒意,凋零的落叶,辛敏轻微的叹息,让人感觉这里秋天的寒意与寂寥更深,她想:她究竟能为这里做些什么呢?
辛敏回过头远远的望去,虽然越来越远,但是那个小男孩的身影依然孤独的站在那里,让她的心感到更加的萧索,这让初来乍到的她在内心深处感到一种难言的寂寞。
凋零的落叶在风中打着旋转,落到地上,腐烂到泥土中,也许它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无奈,虽然它从枝头落下,不再拥有自己的生命,就此消亡,但是唯独这样,它才能真正的和大地融为一体,从春天出生,到夏天的生机,再到秋天的日渐枯黄,即使是一片落叶,它日日俯瞰着大地,也许它早就知道,当深秋来临时,那将是它的归宿,也许它并不会因此而悲伤,因为只有这样,只有它消亡、脆弱到凋零,才能和它日日俯瞰着的大地真正融为一体,虽然要以自己的腐烂为代价,可是如果没有这样的凋零腐烂,又何来和广阔的大地融为一体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