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正阳早于几十年前退出了台前的大宗国的权力中心,因此不需关注太多的事情。
他现在只需要关注两件事,一是不在轮椅上时关注养生之道,二是在轮椅上时关注大宗国权力中心。
坐在缓缓前行的轮椅中,盛正阳缓缓地发声问道:“小李,小裴的下落查明了吗?”
盛正阳有个很有意思的习惯。
他在称呼别人时,总是在人家的姓氏前加个“小”字,就像“小张”、“小李”和“小王”这样。
这不是有意思的地方,因为一般年纪大的人称呼年纪小的人,通常也会是这样称呼的。
盛正阳年纪总是比别人大,这样称呼别人很正常。
有意思的地方是,盛正阳不管是在什么场合里,也不管同一场合里有多少同姓的人,他都是一视同仁这样叫。
例如他同时见了大枢密使叶嘉应大将军和中大行营统领叶归善大将军,都是一样叫“小叶”。
他问的“小李“就是推着轮椅的儒雅中年人。
而“小裴“,就是死在天荒地地宫里的裴万品大师。
宋大财在矿上探知的消息并不准确,重新开始救援挖掘并非是国主下令的,而是盛正阳亲自指令的,只是出于官面上的正常程序,用了国主刘伯仲的名义而已。
盛正阳对裴大师极为信任和看重,对此次裴大师担纲的查探也抱有很高的期待,因此对这九人小组的行踪和进展时刻关注着。
天荒地矿的矿难一发生,虽然远隔千里之外,由于有大宗国军方的情报系统,他得知消息也不是很晚。
洞察世故的他当机立断,立即做出了全力救援和立即调查的决定。
具体负责这项事情的就是这位后面推着轮椅的,被盛正阳称为“小李“的中年人。
这位中年人叫李复,是位专职于盛正阳起居文书的长史,也就是国主刘伯仲的继任者。
虽然李复在明面上的官职不大,只是一名长史而已,但是大宗国高层都知道,要是把盛正阳的长史当作普通的长史来看的话,那就是无药可救了。
要知道,李复的前任,当今的国主刘伯仲,就是在盛正阳的长史这个位置上升为殿堂巨头的。
李复见盛正阳发问,俯下身子,谨慎地用平稳的声音,轻声回答道:“盛老,裴大师等三位大师已经被确认死于天荒地矿难了,一起殉职的还有六名护卫。死于矿难的人数有一百一十三人……”
盛正阳举手打断了中年人的话,说道:“我不关心死了多少人。你捡重点的说,矿难的原因查到了吗?”
李复回答道:“据派去调查的人报来的线索,天荒地当天发生了爆炸,然后引起坑道塌方,最终导致坡体垮塌。”
盛正阳手指在轮椅上扶手上轻轻敲了敲:“爆炸?”
李复回答道:“先是爆炸,据说是一个在天荒地矿上当主管的徐国人干的。一些关键坑道的支撑被炸毁了,引起大部分坑道的塌方,最后诱发了坡体垮塌。”
“徐国的奸细?”盛正阳若有所思,敲击着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此外,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吗?”
李复知道盛正阳问的是什么,依旧简短地回答道:“没有。”
李复是个谨慎稳重的人,回答一向简短而全面。
而且他如非盛正阳主动问起,从不在回答时带出自己的主观看法,也因此他能在盛正阳身边呆了十年之久。
他说的没有,就是说无论是从哪方面开展的调查,结果都没有查到什么异常。
盛正阳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双眼,沉默了好久,说道:“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李复听到盛正阳这么说,有点愕然,不知道盛正阳这是什么意思,不敢妄自猜测,更不敢假装没有反应,于是犹豫地问道:“盛老的意思是?下属能做些什么吗?”
“也许我太活得太久了,有人不服气。”盛正阳摆摆手,笑了笑,不再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来,“那小李,小宋和小刘是怎么个决断?”
李复也被盛正阳叫作“小李”,但他知道现在盛正阳口中的这个“小李”指的并不是他。
把小李,小宋和小刘摆在一起,指的就是宰相李麻,大司律宋维介和国主刘伯仲。
他见盛正阳摆手,知道他不愿意深入地说下去,也就不纠结了,回答道:“宰相以矿难是徐国人制造的灾难,提议查办矿上主管渎职之罪即可。国主却认为下有所失,上必有责,提议首问虞部侍郎之责;大司律则不置一词。三人意见各迥,并无决断。”
虞部侍郎严鼎就是大宗国主管山林矿产的最高长官,三人的殿堂之议,主要的区别就在于要不要问严鼎的罪了。
盛正阳沉思了一会,又问道:“小李,你怎么看?”
李复其实早有看法,但是面对盛正阳的提问,他还是慎重地想了想才回复道:“虞部侍郎主管山林矿产,必然知道盛老的特使之行,却还是发生了大事,以属下浅见,虞部侍郎既然能走到这个位置上,应该不是愚蠢之辈。依他的见识和能力,其中必然另有文章。”
“言之有理。”盛正阳沉吟了一会,又问起一个问题来,“宰相不同意追究虞部侍郎的责任,理由是什么?”
天荒地矿难是徐国人制造的灾难,这是个明面上的理由。而为虞部侍郎推脱,这个理由却不够充分。
盛正阳的这个问题,李复当然早就去了解过了了,因此回答得很畅快:“宰相认为,要让事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担心影响民众对官府的信任。因此并不同意追究虞部侍郎的责任。”
“民众?呵呵。我们才是民众,那些各为私利营营碌碌的小民算不上什么民众。”盛正阳温和地笑了笑,“小裴等人死于职使,是得给他们个交待。小李,这事就交给你办了,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