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大会终于开始了。
大堂内的气氛渐渐热烈了起来，人们的交谈声越来越响，空气中漂浮着的都是躁动的气息，就连蓦然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丝艳丽的绯红。
蓦然摘下了那宽大的衣帽，露出了一张苍白干净的小脸。她并没有阿姐盈盈那样倾城的绝色，她的容貌只能算是清丽，有一种病态的柔弱美。可是，她有一双极为摄人的瞳眸，像极了祁母。那双眼睛极其幽诡，深不见底，再加上她向来苍白的脸色，鸦羽似的鬓发，整个人就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经过层层勾勒渲染，身上只剩下了黑白两色，或轻描淡写，或浓墨重彩，极其突兀的色彩碰撞而带来的矛盾的美感，比起盈盈，更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
盈盈美得是姿容，蓦然美得是气质。
姿容是天生的，而气质却是要经过后天的淬养的。
只可惜，蓦然从不将自己的气质轻易示人。在她看来，柔弱的外表是一种很好的伪装。
九皇子看着她，眼中似乎是有一丝惊艳之色闪过，但很快就湮没在了他的眼底。不过是八九岁的一个小女孩而已，可浑身那沉静果断的气质，却像是历经了风风雨雨磨练出来的……九皇子的眸中泛起疑惑，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在做人处事上却像一个历经世事的大人呢……
墨衣男子也抬头来看了蓦然一眼，不过随即就低下了头，自顾自地喝茶。
蓦然的脸色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她侧头朝着大堂前方看去，按照时辰来说，赌石大会差不多要开始了。
果然，未过片刻，就有无数身着轻纱软衣的少女鱼贯而入，手持各色果盘，依次放在每张桌子上。大堂内一时之间裙角飞扬，香粉弥漫，少女曼妙的身影随处可见。
蓦然随意地从果盘里挑出了一颗樱桃，看着这新鲜红润的圆珠子似的果实，她在惊叹之余也免不了好奇。这灵玉楼的主人到底是谁？樱桃在丹青国本就稀少，而现在也不是樱桃收获的季节，眼前这一小盘樱桃，所花的价格可就相当于一户普通百姓人家一年花销的费用了。而据她所知的，离京城种植樱桃最近的地方怎么说也有百余里，就算是有钱，想要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买到樱桃并且送到这里，没有广泛的人脉和极大的势力，是绝对办不到的……
看来，传闻说灵玉楼的主人是皇室成员，应该有八分真了。就算不是皇室成员，那也一定和皇室成员大有渊源……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蓦然思索着，就把那颗樱桃咽了下去。
鲜嫩多汁，酸酸甜甜，就像是有烟花在舌尖绽开，其味妙不可言。蓦然将视线投在那一小盘樱桃上，眸色深沉。
这灵玉楼大有来历啊……
身着轻纱的少女并没有像青楼舞女那般陪在客人身边，她们保持着温柔可亲的微笑，在许多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有序地退至两边，形成了一道无比亮丽的风景线。
赌石大会的规则其实很简单。灵玉楼的人会把石头绊倒大堂中间搭建好的台上，在就会由著名的看石大师秦穆亲自给出判断，有兴趣的客人可以亲自上台去检查一下那块石头，最后再进行叫价。
这些程序看似非常透明公正，但实际上能布置黑幕的地方却是很多。就比如说……那位所谓的看石大师“秦穆”。
秦穆一袭青衫，三十多岁的样子，温文尔雅，可一双眸子却是异常明亮，炯炯有神，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着他这双眼睛就是看石最好的保障。秦穆的手上握着一把同样是青色的折扇，收着放在手中。
虽然这秦穆看上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但是蓦然深知“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要说这秦穆事先没有和灵玉楼的人有过来往，打死她也不会相信……
第一轮赌石很快就开始了。
蓦然看见几个身形魁梧高大的大汉小心翼翼地把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给抬了上来。
那位名叫秦穆的男子站起身，在灯光下仔细地端详着那块石头的纹理，时不时地用手敲敲拍拍，一副非常在行的样子。就这样过了大概不足半刻，他的折扇一摇，展开了扇子。
扇子上画着一种蓦然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花，花色是血红的，浓艳而又惨烈，像是临死之人绝望的歌唱。扇面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南柯一梦”，字体潇洒不羁，颇有几分放纵的意味。
秦穆轻摇折扇，道：“这块石头……”
秦穆不紧不慢地卖着关子，底下的人都直直地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整个大堂死一般诡异的寂静。
蓦然观察着台上那道摇着扇子，有几分悠然的身影，心里没来由的直觉秦穆不对劲，但又找不出来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那把妖魅张扬的折扇配上他那温文儒雅的气质，真是有说不出的诡异。
坐在蓦然对面的墨衣男子偶尔抬头瞥了一眼，当他看到一袭青衫的秦穆展开折扇轻摇时，一直波澜不惊的眸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台上的秦穆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唇角含笑，折扇再次一摇，便收了起来。
墨衣男子的眸中泛起了一丝奇异的色泽，宛若穿透琉璃的阳光般透明，却又无处遁形。看着秦穆折扇上的“南柯一梦”四个大字，他微微有些恍惚。
其他人都专心致志地盯着台上，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人之间这微妙而又隐蔽的互动。
秦穆收上折扇后，郑重道：“这块石头含玉的可能性，大概在三成左右。”
三成……虽然说这个可能性已经不算低了，但是灵玉楼赌石的起叫价格本就不低，所以在这第一场的时候，许多人还是慎之又慎，不敢轻易叫价，倒是一个个都很有兴趣地上去亲自看了看石头。
蓦然看见秦穆站在一边，轻摇着折扇，脸上一派温雅的笑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秦穆的眼角携着一缕轻蔑的笑意。虽然她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但那一缕轻蔑与他温文尔雅的样子如此格格不入，让她没有办法忽略。
也许在平常人看来，秦穆那微挑的眼角是带着一点无奈的笑意，但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蓦然却很清楚，那是轻蔑，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轻蔑。还记得自己初次出现在皇宫的宴席中时，有不少官家小姐也是这样的一副神情，表面上和和善善，不停地向你嘘寒问暖，实际上却是对你轻蔑到了极点，连和你说一句话她们都会感到恶心……
而这个秦穆，他又在轻蔑什么呢？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