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的第二天，李涛来看望他。李涛蹲在他身边，“你醒了？”
泉没有理李涛，也没有说话。
李涛并不在意泉的冷漠，他只顾自己说自己的，“乔本先生很器重你，希望你能回心转意，你是一个钢琴家，何必搞什么政治，你弹好你的钢琴才是真的。”
他没有理李涛。
“你看着我，看着我，好吗？”
李涛将泉的身子搬过来，让他的脸对着自己，然后悄悄地对他说“家里人一直牵挂着你。”
泉看着李涛的脸，李涛给他递了一个眼神。泉懂了，可是，他的内心却很痛，他也不希望李涛一直陪着他，他怕自己的感情受不住，也怕李涛感情用事。
于是，他告诉李涛，“这位先生，我累了，想休息，别打扰我了。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那，你还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给你家人的呢？”李涛问他。
“我还有什么话呢？没有了，只是请你告诉我妻子，要她改嫁，不要管我，也不要想救我的事了，为我花很大的钱不值，再说，我们家小本生意，哪有那么大的一笔钱呢？”说完，泉闭目养神起来。
李涛明白泉已经抱着死的决心，这次酷刑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尤其是心灵上的打击，这是许多人都无法忍受的，他已经坚持到了尽头，还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样的考验在等待着他，他撑不住了，只想死。
“那好，我会替你转答的，不过，你妻子能不能听你的话就难说了。你要想开一点，要活下去，你的家人还在盼望着你回家，而且，你妻子已经怀孕了。”李涛劝着。
“怀孕，我妻子怀孕了？”
“是啊，你妻子怀孕了，你就要有儿子了，你难道不好好活下去吗？生命是宝贵的呀。”
陈雪怀孕了？泉当然不相信，不过，泉听出了李涛是用这方法劝他要坚强地活下去，不能自杀，不能当懦夫，他感动地望着李涛。
李涛趁没有人，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泉冷静下来，他推开李涛，怕被看守发现，如果让人发现李涛抱住他，那就完了。可是这短暂的拥抱却感动了泉，给他力量，泉不想死，他想起了老耿，也想起老耿说过的话。他决定，除非敌人杀了他，要不，他决不自杀，他才体会到，死是一种解脱，而活着却那么艰难。可是，活着又是战斗。再说，有那么多人看着他的。
这次的酷刑是对他全方位的，致命的摧残，他吃不下东西，每天喝点米汤。不过，泉的生命力惊人的顽强，他没有倒下，依然活着。他强迫自己吃东西保持体力，而乔本怕他死掉，也没有让他吃霉米饭，而是新鲜米饭，还让他喝牛奶，先是给他灌，不过，当他想活下去，与敌人斗争时，他便自己喝下牛奶。
李涛依然来监狱劝他归顺日本人，他连看都不看李涛一眼，让李涛自己唱独角戏。而李涛的到来又给他信心。李涛悄悄告诉他，乔本很器重他，还要找医生给他专门治疗，让他感激乔本先生。泉像是忍不住一样，骂李涛狗汉奸，要他出去。李涛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摇摇头，走出去。
泉刚刚从昏迷中苏醒没两天，连站立都还困难，便被拖到一间空房子里，那间房子很像医院的病房，很干净整洁，甚至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房间内摆放着一些泉从来没有看过的仪器。
正中摆着一张床，四周有不少穿着白大褂的人，其中有一个居然是李涛，他才知道乔本给他找的医生是什么样的医生。
一人命令泉躺到床上，泉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不过，他躺了上去。那床十分柔软，十分舒服，他好久没有在床上睡过觉了，真想一直睡下去。
他没有看李涛，不过，有李涛在身边，他很焦急，他怕自己无意识中暴露李涛。可是，他又不能不面对李涛。
一个人把一个像头箍一样的东西戴在他头上，他突然明白了，这是在对他进行催眠，他在特科就知道日本军队常用这种方法，让犯人在无意识之间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好多人上了当，做了叛徒。他坐起来，想下床，却被一个人死死地按住了，一个医生抓起他的胳膊在上面打了一针。
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梦见自己来到那片芦苇荡上，那芦苇绿得醉人，空气十分新鲜，他嗅了一下这久违的新鲜空气。
突然，一个女子向他奔跑了过来，他一看，叫起来：“冰儿”
可是冰儿只是对他笑，什么也不说，他喊着：“冰儿，我是泉哥，是你的泉哥呀，别走，你别离开我，我爱你。”
他追着冰儿来到一幢别墅。冰儿却不见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欢迎你，沈泉同志，你回来了。”
他定睛一看，一个男人向他走来，那男人很面熟，“李清，是你，你把冰儿还给我。”
那男人握住他的手，“什么李清呀，我是军大哥呀，泉子，你受苦了。”
泉推开他：“走开，你也来抢我的冰儿，是吗？”
“什么呀，我怎么会跟你抢冰儿呢？现在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回到革命队伍中，对了，我们特科的总部转移了，你知道在哪儿吗？”
“冰儿，冰儿”
那男人摇着泉，问到，“快告诉我，我们的总部。”
泉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他摇摇头，头却很沉重，突然，他吐出：“维也纳。”
那男人惊了，“别开玩笑，告诉我，这很重要。”
“维也纳森林。”泉睡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