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是这样一件事情:它消耗你的精力,打发你的时间,让你感到疲倦,但也可能因此得到满足。可是“满足”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真是很难说。
很多人认为你用你的精力兑换一些东西,然后用那些东西去兑换你更感兴趣的事物,这就是工作。
假使一个人很愿意把自己的精力花在可以称作“工作”的事情上,真是为他高兴。更值得高兴的是,如果能使他感到兴奋和愉悦的事物,除了“工作”,别无其他。
话说回来,真的有很多人把工作看成是生活的重要内容。我有个朋友,他家财万贯,按他的说法,“这辈子吃喝玩乐都不用愁的”——却任劳任怨干着一份夜班编辑的活儿。
我为他想了想,如果没有工作,他也很可能失去“生活”。
的确是这样,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我父亲坐着大卡车来到市区里,在市区每天吃五根油条。跟工友们嘻嘻哈哈,然后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回家。
后来我听到一句歌词是这样的:我听见海浪的声音,站在城市的最中央。
那就是我父亲在城里留下的奇迹般的回忆。
通过他的口述,我知道在那些工地上他利索地打一个地铺,和朋友们一起抽上几支烟,挥舞着手里的工具,堆砌着源源不断地从四处传来的砖头。不一会儿,一座座大楼便拔地而起。
我父亲告诉我,年轻时候他在复旦大学、武定路、金沙江路曾经汗流浃背。
那就是他的青春,他的岁月,和我的完全不同。我只在夜里流汗,他就拥有整个热情的白昼。
父亲他还在乡村里,时不时来市区里看望儿子我,我请他吃饭,洗脚,喝他不喜欢的咖啡。他每次都说苦,即便我给他加了过分的糖。
除了泥水匠我父亲他还干过几年装卸工。我也参与了装卸生活,父亲干装卸工那两年我是他的跟屁虫。我们坐在大卡车的屁股上,大卡车行驶在大马路上,当我站起身看着前方,大马路上迎面而来呼啸的风就嗖嗖嗖的把我的脸刮得生疼。有一次我们来到了东昌路附近的某条小路,司机下车后不见了踪影,父亲终于觅到了良机他把我抱进了驾驶室,然后对我说:“儿子,你坐好,爸爸开车带你兜风去。”
驾驶室是个新鲜的地方,我还没坐稳呢我们的大卡车就撞倒了对面一堵土墙。轰轰轰!当时我立马侧身,看到我父亲的表情傻极了……
(他想刹车却错踩了油门)。
最后他赔了人家两百大洋,天知道回去他跟我妈是怎么交待的。自然,跟他老婆的战斗也是我父亲的生活之一,甚至是工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