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程广东梅县客家人，1974年往美国读硕士，从事保险、理财30年，MDRT终身会员，曾入选Marquis Whos Who美国名人录和世界名人录，著书《实话实说谈保险》，发明十年日历名片，创造游泳启蒙快速教学方法。
一、学开车考照一波三折
我当年从香港来美国留学，在开学前两个月先到旧金山亲戚家小住数天。亲戚家门前有一段很宽的马路，很少车来往，我亲戚就用他的车子在那段路上教我开车。虽然在动身启程来美国之前，我就先在驾车模拟店玩了几个小时，似乎掌握了相当的开车技术，谁知我开着车子走了几十米，就撞上了路旁的电线杆，练习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第二天，我南下去洛杉矶找香港的同学，在他租的寓所住宿。次日一早，他开车载我到一个正在开发的地区，区内已修好马路，但两旁的工地却空无一人，建筑工人正在罢工。同学简单将开车的要点向我交代了一下，就走路去附近的公司上班去了，留下我一个人舞弄他的车子。我在这个开发区里兜了几个圈子，好开心呀。
接着练习倒车，方向盘抓得蛮顺意，倒着开了几十公尺，走得很直，真威风。正意气风发勇往直“退”之际，突然“轰隆”一声，车子震了一下，跑不动了。下车一看，妈呀，车子后截掉进了一个宽五六尺、深两三尺的大坑里了。我从工地找来石头和木板垫在后轮下面，但两个后轮总是用不了力，始终没办法将车子开出来。
白忙了一阵子，才发觉坑的中间有一条三四寸粗的木柱子顶着车底，后车轮下面虽然有石头和木板垫着，但车身重量没有压在车轮上，所以车轮用不了力，不能将车身推进，只能空转。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个工地管工来巡视，他从车箱中拿出一把手锯，将那顶车立地的木柱锯掉。终于后轮能着地，车子从大坑中“解救”出来了。
次日早上，同学带我去参加路试。当我的车子一离开停车场上马路，坐在我旁边的考官就大声叫：“停车！停车！！”很明显，我的开车技术将他吓坏了。
接着，我搭乘灰狗长途汽车来到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找另一个香港来的同学。在他家附近练了十来分钟。第二天，他带我去参加路试。在驶离停车位置时，将旁边的橙色的尖筒碰倒了，第二次考试又被中止了。
我预定要乘下午12时45分的灰狗汽车去下一站，怎么办？同学二话没说，拉我上车。那时正在闹石油危机，美国政府规定高速公路时速不能超过55英里。为了赶时间，那位同学却以每小时七八十英里的时速，飞车赶去乡下小地方考路试的衙门。他告诉我，那里准能通过路试。我们风驰电掣地在11时55分赶到，那里只有两个官员闲着，见我们来到，叫我开车在衙门前的空地上打个圈，就给我驾驶执照。
我和那同学高兴极了，你一句我一句边说边笑：“你怎么会找到这样的地方？”“乡下地方好开车，路考太容易。”“像我这样的驾驶技术，也就只能在这样的考场才能过关。”“快到午餐休息时间。考官一定是肚子饿了。”
接着我的同学以80英里的时速飞车赶到灰狗车站，那时大家正在排队登车。我一上车，车就开动了，驶向新墨西哥州的阿波库奇市。
二、买旧车做推销
我为什么要坐灰狗汽车呢？那时美国经济不景气，政府新措施禁止留学生在校外打工。我没钱怎么办？于是带了一手提箱的中国工艺品，有苏绣、织锦、折扇、竹丝画和彩绘蛋壳等等，坐灰狗车，沿途每到一个城市，我就去车站附近的住宅敲门，将工艺品给人家看，接受订单、收订金，再叫香港的朋友将货寄去。
当地的民风淳朴，不少人看了我的样品，很喜欢，将几十块钱交给我，不怕我拿了钱不交货。我白天推销，傍晚再登车去下一个城市，晚上就在车上睡。有时会找一家破落的旅馆，花五毛钱好好地洗个澡。就这样，穿过十多个州来到纽约上州度假村庄，找到一份帮忙洗擦的工作，有吃有住但没有工资。
在那里我用150元买了一部老爷车，要买汽车保险，这可考倒了卖保险的人。我用亚利桑那州的驾照，在纽约州买车，准备开去密歇根州用，前无先例。咋办？折腾了大半天，卖保险的做生意非常执着，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办好了。保险费比车价贵，要两百多块钱。可是，那卖保险的阿姨送了几个办公室后院摘的甜梨给我，才不怎么心痛。
快开学了，我就与同路人开着那部 150元的“名车”去密歇根州的兰辛城上课。上了高速公路，我战战兢兢地跟着在右边慢车道的车走。有几次，前面的车子离开高速公路，我傻傻地也跟着在同一出口开了出去。也有几次，因为要全神贯注看路况而没看清楚路牌，错过出口走过头，又要多走十多英里才能掉回头。
后来，在发觉没及时出去时就将车子开在左边，当看到前面有“NO UTURN（不准掉头）”的告示牌时，就将车子慢下来，停在左边的路旁公路双向间隔的缺口的前面，看准前后左右都没有车子时就从缺口掉头，省下要多走十多二十英里的冤枉路。在我看来，那个不准掉头的告示牌是在告诉我：请在这里掉头。
这部花了150大洋买的老爷车，其实很不错，开起来四平八稳，坐椅也宽大。冬天周末，我还开着它去离学校60英里的另一个大学城安娜堡卖中国工艺品，将货交到该城的零售店。那时不习惯老美的食物，老实说买个麦当劳的汉堡包也不舍得，我就在公路中途休息站或学校的厕所用咖啡壶煮面条。
那时市上已有泡面，但仍未以“方便面”的大众化形式推广，而被称作（日本）拉面，是以特殊食品的高贵身份在高档杂货店出售，太贵了，我只能买白面条干来煮。晚上就睡在车上，点着一个露营用的煤油暖炉，将车窗开一条小缝，以防一氧化碳中毒。次晨醒来，到处铺满半尺厚的白雪。
我的学校有一博物馆，它的礼品店也向我要货。天气好的时候，各地不时有路边摆卖活动，我也拿中国工艺品去卖。有一次，我将吃完的豆瓣酱瓦罐子当工艺品卖，别看这土里土气的瓦罐子，可以卖十块美金，虽然原装的豆瓣酱连罐子也只卖一块钱而矣。老美手笨，看到任何手工做的东西（handmade）都觉得很有价值。随着手工做的瓦罐子日趋绝迹，用十块钱买个手工精致的有中国民间气息的瓦罐子，绝对是一项好的投资。我现在还珍藏着一个瓦罐子，当年舍不得卖掉。
三、暑假参加推销队
次年暑假，我参加西南出版公司的暑期《圣经》推销队，到俄亥俄州一小镇受训两天，学习拿着精装《圣经》逐家敲门推销。接着被派去南部的北卡罗来纳州的莎乐市。我租了一个公寓，找几块纸箱皮作床，吃完西瓜后用瓜皮做菜。每天一早出去逐户拍门，一手拿《圣经》，一手拎着工艺品手提箱。主人开门，我就问星期天去做礼拜吗？去，我就卖《圣经》。
南部那一带的居民多信教，故那些地方叫圣经地带（Bible Belt）。北部五湖边多钢铁、汽车和机械等重工业，叫铁锈地带（Rust Belt）。如果不去教堂，我就拿出工艺品卖。很快我就知道工艺品比《圣经》好卖，干脆不卖《圣经》了。美国人看到精细的中国工艺品，莫不感叹中国人那么心细脑灵眼亮手巧。一个暑假结算下来赚了3000元，胜过在餐馆洗盘碗。
当地的人很友善，有些给我水喝，有些给我自烘的燕麦饼，有个老婆婆还特意为我煎了一块猪排。有一次却碰到一个很无聊的人，他买了一幅苏绣，我告诉他这是丝绣。第二天，他一早摸上门，说要送我去见官。原来他在纺织厂工作，他将那幅刺绣拿去化验，验出有人造丝成分，说我骗他。他不是赞赏艺术和手工的人，他是买材料的。这就是美国的文化，物质世界的文化。我将钱退还给他，省得他纠缠下去。
从这我得到一个很宝贵的经验，一切言行都要很小心细致，更进一步加强我日后工作的认真态度，尤其是我从事保险和理财工作，不但不能有任何误导欺骗，还要尽力避免客户有误解。我知道，我的工作做得细致，不乱说胡搞，就不怕有客户找麻烦。
推销工艺品，我学到很多在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我了解到美国人不但喜欢手工做的东西，还要是唯一、无双的，或者最少也是眼前独一的。所以我的小提箱内绝不能放两件同一款式的东西。几年前在一次社团春节晚会上，我见到有人摆卖项链之类的东西，同一款式放上四五条。我建议她每一款式摆放一条就够了，不料，她以难看的神态和无礼口气回敬我，嫌我多管闲事。
我也发觉很多人识货，精明有品位，买东西不是买价钱，而是买质量和价值。一幅30元的绣画比一幅20元的绣画会快一点卖出去。这也对我日后的工作有很大的影响，指导我要找明智的客户，加强我应给客户可靠、高质量、有价值的产品和计划的意识，一分钱一分货，不能将质量和可靠性放一边，只求做成生意而推荐便宜但不可靠的产品或计划。
逐家敲门推销的磨炼和经验，亦为我日后事业的成功做好准备。那时我在7月4日照样出去每家敲门，人家都很奇怪为什么那天还在工作，我也奇怪为什么那天不工作，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独立日，美国的国庆节。那个暑假每天出去走十多个小时，让我养成孜孜不倦、坚持不懈工作的习惯，一直到今。没有勤奋，何来独立自主？
有一次，一条狗急着向我冲来，我连忙用手提箱向它挥打，它的女主人喝住它，并加了一句“Idiot（蠢货）！”我不知她是骂我还是骂它。美国人喜欢养狗，来自香港的我少见多怪，怕狗。也可能我反应过度吧，但我庆幸没给它咬着。
四、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
有一天，有一个人盘问我是干什么的，要我打开手提箱给他看。我心想，不妙，给移民局的人盯上，有大麻烦了。然而他却说有一个好机会介绍给我，邀我上车去一个地方。我想除非他宰了我吃掉，我一无所有，无所畏惧，就跟他去开开眼界吧，于是我坐上他那辆只在电影中见过的豪华轿车。
我们来到一个酒店的大会厅，那里已有一大群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原来，这是安利公司的动员大会。台上有人介绍他们参加安利肥皂粉传销的经验，有人带头手舞足蹈，又唱又跳，还呼口号，将全场人激励起来。不久前我参加过西南出版公司的推销培训，现在又有机会亲自体验到美国传销模式，这是在课堂上学不到的。那人要我参加，我就花几十元买了一套推销肥皂粉的样品箱，但后来我并没有试图去推销肥皂粉。
我并没有按他的嘱咐买大批肥皂粉。我判断，参加传销者，大多希望众多的下游下线为自己去跑生意，人家拿生意回来而自己可以坐享其成。这种模式，对上线的少数人很好，开豪华轿车的那人就是上线。而对作为广大下线的人，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兴奋一段短暂的时期，然后都不了了之，只落得自己存了一大批货品发愁。我当时只买了一个样品箱试一下，而那些样品也够我自己用两三年的。
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人家去跑腿替我赚大钱？我还是做我的“个体户”、苦行者，逐家拍门推销工艺品，与应铃开门的人寒暄，实实在在地将工艺品一件一件地卖出去，练习了英语，也学会与人打交道。十多年后我又碰上了保险传销，我知道那是不可靠不实际的行当。传销卖肥皂粉问题不大，大不了自己和亲戚朋友囤积可用十年八年的肥皂粉，但保险传销却可能要十年八年后才暴露出大问题。开激励大会，上几堂课就成了保险和理财专家，然后向亲戚朋友邻居同事推销，太儿戏了。接着又要他们找熟人去推销，一层一层下去，一而三，三而九，三九二十七……发财梦易做，也易破灭，只是到头来愧对熟人和自己。
暑假快结束了，我与同伴开车沿美国南部向西进，再沿西岸向北走，来到加拿大的温哥华，再折向东从美国北部回到密歇根州的兰辛城。途中最值得回味的有两段路，一是在亚利桑那州北边飞车时速80英里，赶到大峡谷，来到峡谷边沿向下面望，看到大自然经过数百万年雕刻出来的一千多米深的峡谷。一分钟后太阳沉下地平线，下面的峡谷立即成为一片黑沉沉的世界，什么都看不见。
这次亡命飞车，就值这一分钟的震撼。我这一分钟的享受，也有赖于大自然百万年的艰辛付出。另一段路是经过南达柯他州的烂地（Bad Land）﹐那里的地貌给大风吹得破破烂烂，好像鬼域。想停车好好领略一下大自然风化的杰作，那时虽然仍是9月初，但因风大刺骨，出车外半分钟已吃不消，只好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当时只有夏天的衣服，万一车子抛锚，后果堪虞。来往的车子很少，谁可援助？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算下来，两个夏天走过美国30多个州，见到美国的风景到处都很漂亮，但乏味，缺乏文化内涵和韵味，不能令人梦徘回味。美国风景与中国风景比较，美国风景好像一部好看的电影，然而没有感染力，看的时候叫好，但没多久也就淡忘了；中国风景，即使是穷乡僻野，像感人的电影，多年后还会让人回想剧中的人物和情节，希望能够重映再看。
当年课堂上老师讲什么，现在已毫无印象，但课余和放假闯荡的经验和磨炼，却毕生中用，真是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