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一个重视历史的国度,所以,人们经常翻阅历史,品评人物。在读史的过程中,可以获得智慧;在品人的过程中,可以增加阅历。正是在不断地温习历史的过程中,中国文化获得了一次又一次新生,这个民族的人们也越发成熟起来。
古人常说,以史为鉴,可知兴亡,以人为鉴,可知得失。那么,品读历史中的人物,就是从得失中看兴亡,从兴亡中窥得失。
《红楼梦》中有一段评点古今人物的言论,其中有这样一段比较具有“哲学味道”的话:“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扰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
这段话用“气”这个中国特有的哲学术语来解释人物的善恶忠奸美丑。这是历代对人物品评的一个基本思路,就是认为人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性格、气质,这些特殊的成分是不受任何外界的因素,比如时代、环境影响的,所以古人经常把人物按照某些标准分类,比如才子、名士、忠臣、酷吏、佞臣、遗民等等。
当然,人的性格中,是有一些根本性的、不容易改变的东西,但是也应该看到,人的性格是有一个表现的过程的,那些根本性的性格特点,是通过不同的外在表象展现出来的,而这些外在表象,是和具体的时代背景分不开的;而且,所谓根本性的性格,也并非天生如此,很多情况下,都是在具体的历史环境中造就的。
春秋时代的晏子就说过一句虽然浅显但却蕴涵着深刻意味的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同样的一种东西,在不同的环境下生存,就会成长为迥然不同的两种事物。
晏子说的是橘子,但他的用意是在说人。人的性格、想法、观念、主张,也许有一些是天生的,但更多的部分是后天形成的,在特定的环境下不断被灌输、影响造就的。那些千古流芳的名人和遗臭万年的恶人,他们也不是天生便有善恶的区别,而是在不同的环境下成长,有着不同的经历,最终造成了他们人生取向的差异。
——环境是一个无法摆脱的现实存在,就像人们难以摆脱地心引力一样。
历史环境,并不只是一个时间上的场景,不只是一个年代的坐标,而是一个丰富而又生动的现实社会。其实,历史环境,就是曾经存在过的现实社会,而历史人物,正是生活在那个时代的社会之中。但是,因为年代久远,历史环境越来越模糊,只有那些名人的形象突兀地存在,好像海中屹立的礁石。所以,在回望历史的时候,我们才会觉得那些人物的性格是不需要依托于什么时代而存在的,是恒久不变的特质。
历史时代,是一个综合的生态圈,是这个历史生态孕育了不同性格与特质的人物,如果没有时代的打磨与锻造,就不会形成风格迥异的各色人物。在历史生态下,人物是历史的人物,历史是人物的历史,两者就像融为一体的鸡尾酒,无法单独抽离出哪个来单独品谈。
所以,我们所要呈现的,就是一个个在历史生态中遨游的活生生的人物,而不是收藏在博物馆中的孤立的、冰冷的脱离了时代的名人标本。将一个人物放回他所在的历史生态之中,就会看到以往我们所忽视的一些内容:
忠臣对一个国家的影响,是不是一定是好的?
在固定的政治秩序下,如何打破僵局,谋求个人的发展?
义正词严的反对派,是不是真的愿意为他所认为的真理献身?
一个权倾朝野的人物,真的适合在政坛中生存吗?
……
这些问题,看起来好像毫无道理,似乎根本就不用作答,但如果你把每个人物放回他们所在的历史生态中,就会触摸到那个时代的气息,感受到人物在历史中的徘徊和挣扎。这种看似另类的问题,实际上正是历史生态中体现出的一种逻辑:在社会中,人都是矛盾地生存着,每个人都通过主动选择或者被动接受,定下自己生命的基调,又在时代的碰撞下衍生出若干的变奏。
我们不是要发掘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名人隐私以供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是要炮制出一些翻案的文字来吸引读者的眼球,只是要让已经隐去的历史生态重新浮现出来,给大家看一段有生命的人物传记。
称之为另类,就是因为本书和以往的传记关注点不同,在人物生平之外,要凸现历史生态的存在,而并非刻意做什么翻案文章或是标新立异的言论,那样只是给西施贴上胡子或者让张飞穿上吊带裙招摇过市,虽然可以引起一时的喧哗,但不能带来内心的震撼与思考。
编者
2005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