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张晓峰的小客车停了好几个月,终于有了消息,公司让他上岗。自从失去川成线,他就下岗在家,父亲出的事让他心灰意冷。他和张晓霞说:“怎么办呢?上次你的事也弄了一个不了了之。张龙答应给你多补一点钱,你一松口不也就那么地了吗?这次黎元昊已经拿来十万,咱们先等等看吧!那个公安局的刘局长不是说肯定给咱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吗?一个女人你还得照顾咱妈,你就别找了。”
张晓霞这次来了犟劲,她不止不休,非要对老爸的死亡讨个说法。那个姐夫代勇自从老爸出事就失了踪,也许,他的失踪是经常的,没有人在乎。于是,张晓霞四处上访,晓峰在家愁眉不展,姐俩的日子过的各有不同。
好在这公司来了电话,他立刻公司报道,给他的新线路是郊区线。虽然线路不好,客流一般,但总比在家呆着强。
给姐姐打个电话,姐姐好像是又一次从公安局回来。她哭哭啼啼和他说:“换了公安局长了,这个公安局长和那一个不一样。我这次一定要找到市委,非要给老爸讨个公道。”
晓峰无奈,他只好劝道:“姐,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看点活的。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兄弟我可真就活不成了。差不多,也就算了吧!”
“不行,我就不信没地方讲理!”话没说完,姐姐放下了电话。
张晓峰扔下电话长叹一口气,他也真没办法,自己也有老婆孩子。有时,确实顾不了那么多。想起来这件事让姐姐一个人东跑西颠地去找,自己一个男人也是真不好意思。可是,他的老婆拽着他的胳膊说:“晓峰,咱们胳膊有多粗你不知道吗?你少逞能吧!看看咱们的儿子,你老实一点比什么都强。”
的确,小儿子才五岁,挺大的眼睛看着张晓峰。他一接触那目光,浑身的力气刹那间烟消云散。他心里想到,晚上收车回去看看姐姐,先安慰一下再说。
他跑的线路是郊区线,是到一个县城的线路。到了开车的时间,上车的人员仍然不太多。点一点才五个人,铃声一响,他也准时上路了。
他的车是一个小型客车,一共是19个座位。五个人全部挤在前面,晓峰又是轻车熟路,很快地开出市区,进入连绵的群山。
这川东的大山连绵起伏,无穷无尽,公路就如一条长长的巨蟒在山间盘旋。往往是从山角盘到山腰,然后绕着大山来一个半圆,到了山的那一面再往下盘。到了山底算是过了一座山,然而前面又会有一座新的大山。张晓峰算了一下,他这条线路跑完,起码得过十二道山梁。
山路行车是有规矩的,一条公路各占一半。按照司机的行话就是,各占各的号,虽然中间没有划线,也没设路障,可这条线在司机的心里。不但出了事故,交警要按这条线分清责任。司机们也凭这条线来评判你开车技术和道德的优劣,不能故意地去压别人的号,这是山路行驶的司机们的潜规则。
山路曲曲弯弯,司机的视线受到严重的限制,尤其是弯道视线根本看不出去。这时,司机们就凭这条潜规则了。各占各的号,即使车速快一点也是擦车而过,不会发生什么事故。
张晓峰的车出川江不久,后面就跟上一台小客车。这小客车频繁地超车,只要是到了一个站点他就会抢在晓峰的前面停靠。所有的候车旅客自然是上了他的车,然后,他又跟在晓峰的后面好像是护送。到了下一个站点,他又加足马力超过张晓峰接走他所有的旅客。
张晓峰几次想不让他超,可那台车的功率明显地超过他的车。而且,那台车经常是压“号”行驶,根本不管对方的车在什么位置。因此,这一路上过了三道山梁,张晓峰不但没拉到一个中途旅客,车上的五个客人也陆续到站,他的这台车变成了一台空车。
空车行驶,张晓峰可是恼火不打一处来。这汽车烧的可不是水,它烧得是油啊!这油已经是多少钱一公升了?简直是血。烧的是血不要紧,没有客人就是没有收入。一方面没有收入,一方面要烧“血”。这得多少钱往里赔?而且,他的这台车是线路公交车,是不能停的。一旦有旅客坐不上车,找到公交公司,那是要对司机罚款的。
张晓峰这个气啊,他打量一下那台车。开车的是一个秃头,脖子上挂个金链子。从牌照上看也是川江市的牌照,车门上也没喷字。张晓峰知道,这个时间,这条线路只有他这一台车。怎么又来了一台?而且如此的蛮横,好像是专门和他作对一般。想到这里,张晓峰心凉如水,他明白了,这不是别人,肯定是黎元昊的万里公司的车。只有他们才会如此霸道,只有他们经常地用这种方式挤垮公家的公司。
明白了这事,张晓峰心中的恼火没有了,他的心中自认倒霉了。权当这趟车赔钱了,让过去这道关再说吧!
既然想明白了,他干脆不着急,车开的慢慢悠悠。他心里话,你跑吧,路上的客全给你。这个东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兴许,你前面跑了,我后面还能捡着呢?
那里想到,那台车也不着急,跟在他的后面慢慢地跑。一到站点他就往前抢,抢完再跟在张晓峰的后面。
这一来,张晓峰心中的恼火又起。眼看着又到了一站,那台车加油停在了站点。上面下来一个人,大声喊着:“上车、上车,车票一律八折。”
趁那台车拉客上车的功夫,张晓峰一动方向盘,脚底下油门一踩,他的这台小客车挂着风声冲向前去。
张晓峰是很爱护那台车的,一台小客车他将其擦的一尘不染。油路,电路经常维修保养一切畅通。虽然车辆旧了一点,可是非常好用。张晓峰开起来得心应手,像他一个用了多年的工具。他这一加油,发动机发出均匀的吼声,车子沿着那条青徐徐的柏油路就飞了起来。
车辆除了它的功率之外,驾驶技术也很重要。张晓峰两眼盯住前方,脚下均匀地踩着油门,车辆咬住自己的“号”,即使弯道他也不减速。一台小客车叫他开成了一个摩托,他在心里说,反正也没有旅客,我不甩下你龟儿子我就不姓张。
也别说,张晓峰突然发疯,那台车可就没了踪影。转过两道弯,前边就是黑石峪。那是这道山梁的最高端,一条柏油路是穿开一座山崖盘旋而过的。张晓峰知道这里是这条路上最为险要的地段,加之后面的车子没了踪影,他的脚下自然放松。车辆是上坡,他的油一小,车辆自然减速。虽然是减速也在60左右,它如一只纵跃的豹子跃上了山梁。
公路到了这儿是左旋,左旋通过那道山崖,然后下山。张晓峰的车占据了外号,也就是公路靠外的那一半,这一半的下面是万丈深渊。也是,张晓峰心中有警,他自然地点了一下刹车,车速再一次减慢。也亏的他这一脚刹车,因为就在黑石峪这儿,有一台同样的小客车横在哪儿,长长的车身堵塞了本来不宽的道路。
突然出现的小客车虽然是静卧在公路上,此刻却如猛虎般扑向张晓峰的眼帘,他拼命地踩下刹车。全部的腿部肌肉的力量压在了刹车踏板上,一阵刺耳的尖叫,他的车距对方也就是几公分的地方勉强停了下来。
张晓峰下车,脊梁处“冷嗖嗖”的,脑袋瓜子上滴着汗珠。他没有任何办法,向左是大山,向右是深渊。如果车速不减,他只能是与这辆车相撞。
奇怪的是,这台车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张晓峰怒火中烧,他大声喊道:“这是谁的车,停在这儿是想害谁啊?”
没想到,话音一落,车后转出两人。两个人一个拎着一把铁锹,一个拎着摇车的铁摇把。两个人都横眉立目,一切都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他们什么都不说,那把铁锹和摇把在空中抡了一个半圆,劈头盖脸向张晓峰打来。
张晓峰也算得上是身轻体灵,他急忙闪躲。可这两个人也似乎是练过的,他们分开左右将张晓峰封地是严严实实。张晓峰无奈之间,他向后一倒,在公路上来了一个就地十八滚,他滚进了自己那台小客车的车底下。
“大哥,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咱们都是靠这个吃饭的。兄弟什么地方得罪大哥了,言语一声,兄弟给大哥赔罪。大哥饶过兄弟,这条路上该躲该让,大哥一句话就好使。”
张晓峰也是情急智生,急切间他只能向来者求饶。这山高皇帝远,要是出了命案,山涧里一扔,什么时候能伸冤哪?
这个时候,后面的那台小客车也追了上来。上面的挂金链子的那个司机跳下车来,他大声豪气地说:“这小子跑的很快啊!要不是六哥的算计还真就让他跑了。怎么样,咱们哥们做回好事,将他扔在这山涧里喂狼吧!咱们来来回回的也算交了一头狼。”
这话一说,张晓峰心中全明白了,这不是对着他来的吗?回头一看他叫声苦,他要是再往车的哪头滚,可就是立陡的石崖,落下去不说粉身碎骨也差不多。
可要是往前滚,两个恶狠狠的“无常”,又加上一个挂着金链子的恶鬼,张晓峰岂能有好果子吃?
无奈之间他只好又说道:“大哥,兄弟也是混碗饭吃,没有得罪大哥的意思。请大哥高抬贵手,以后走在路上,兄弟一定让大哥先行。”
后来的那个挂金链子的说话了:“告诉你,张晓峰,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愁。我们哥们也不想难为你,但是,有句话你给我听好了。你回去告诉你那个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10万元你们拿去了,还要到处告!我家黎元昊黎大哥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要是没完没了,咱们下次路上见。”
说完话,挂金链子的一个眼神,车底下的张晓峰听明白了。传来的全是汽车玻璃粉碎的声音,那打碎的钢化玻璃落在车下,钻进他的裤管里。他知道,自己的车玻璃这一下全完了。
50
谈不到是棚户区,可也足有二十年以上的“楼龄”。残破黑暗的楼道里堆满杂物,漆黑的墙上画着各种图画。身材魁梧的秦忠卿走在其中常有被绊倒的风险,他小心翼翼手扶楼梯在杂物中穿行。
上次他找小六取证,无意中发现了胡老三的线索。秦忠卿接手这起案件,他就为胡老三的失踪而头痛。这是一个关键的人物,他听谁的命令启动挖掘机?他拆迁东平小超市的具体过程?这都是查清本案的关键。
凭他刑警的敏感,他知道胡老三的失踪是人为的,他是有人故意的安排。这安排的人就是黎元昊,具体执行的人就是田俊六。因为,只有他们有这个能量和这个具备这个原因。胡老三的失踪可以使公安的调查陷于停止,公安的调查陷于停止,张晓霞的上访就没有任何意义。
案件查而不结,黎元昊再拿出适当赔偿安慰死者家属,这样的事才可以大事化小。随着时间的推移,等东平湖建设水到渠成,按照木已成舟的作法,此案很可能也就不了了之。
秦忠卿虽然看透了黎元昊的这步棋,可是找不到胡老三他也无奈。一拳打在棉花上,身为刑警尽管他有浑身武艺,国家又给他那么多的权力可他也没有办法。抓不到证据,任何过激行为都会带来违法违纪的后果。
而胡老三是所有证据链条中最主要的一环,没有他所有的证据都无法连接。
从尚可人手中接手东平湖小超市的拆迁至人死亡案时,刘铁军和他有一个谈话:“秦忠卿,今天选择你,让你来接手这个表面上看并不复杂的案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军人出身的秦忠卿腰板笔直坐在刘铁军对面的钢管椅了,双目平视,他明显地感到了刘铁军一副眼镜后面那凝重的目光。想了一下,他答道:“也许,这起案件的实质很复杂。”
刘铁军好半天没有说话,可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秦忠卿炯炯有神的瞳仁。终于,刘铁军开口说道:“你曾经是一个优秀的军人,现在是一个优秀的刑警,你能说出这句话证明你有一个职业的敏感性。代勇属于太阳城的长刀帮,他不在太阳城看场子,却到东平小超市去看场子。不管是什么样的背景,起码他需要得到常钰的同意吧?据说,这块地面曾经是常钰插手开发。后来,是市里某个领导改变主意,最终落于黎元昊之手。利益之争、永远是生死之争,即使是黑社会团伙也不例外。
前期由于你和全体刑警的努力,太阳城这个团伙的黑幕我们初步掌握,你和代勇也有一段接触。所有这些都有利于你通过东平湖小超市的侦查,揭开这两个团伙的内幕。我们现在对他们的掌握仅仅是感性的,要打掉这两个团伙,还社会一个安宁,是需要时间和进一步的努力,是需要更充实的证据的。我们办案,一定要办成铁案,经受千秋万代的检验。我们的风云一号仅仅是一个预案,做好准备我们再全钱出击。你一定要为我们的下一个方案,做好准备。
你是办理这起案件最合适的人选,你要尽可能地搜集案件的有关证据,组成很好的证据链条。以便我们有一天,将这两个团伙完整地押向审判台。到了那一天,让人民去说话,让法律去说话。”
没想到,刘铁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秦忠卿感受到了内心的冲击,局长的话像锤子一样,每一句都敲到他的心上。自从刘铁军调入川江,秦忠卿和他的接触并不多,他的印象里铁军局长很少表态,公开场合言词不多。没想到,他内心深处火热地烫人。
秦忠卿永远是个性情中人,喜怒而于言表。他立刻站起,那把椅子被他突然站起的腿部力量弹出好远。他说道:“刘局放心,秦忠卿身为刑警一定对得起自己的职业责任。”
也许,情绪是可以感染的,刘铁军走出他的写字台后面,绕过来和他握手。
接手这起案件之后,他直接找到了代勇,这是他最为成功的一项收获。可是,当他带队扑向太阳城,并且找到项佩和常钰之后他失望了。尤其是常钰,他穿着浴袍的形象明显地是在用肢体语言向秦忠卿叙述着一件事,一件他不知道代勇的下落,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秦忠卿的事。那一刹那间,秦忠卿真想挥起铁拳,一拳砸在常钰那光溜溜的鸡蛋壳上。那一定是五彩缤纷,非常好看。但他没有,他只是扔下几句话,然后转身离去。
秦忠卿嫉恶如仇,他根本不在乎常钰这样的流氓大亨。也许,常钰会觉得他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刑警对他是冒犯。可在秦忠卿眼中,常钰无非是个不法之徒,早一天,晚一天是监狱中的囚犯。因此,秦忠卿怎么会给他常钰面子?特别是代勇一去不回,给他的手机他再也没有信号发出,给他打过也是处于关机状态。秦忠卿心凉了,他判断代勇是出事了。继肖天宝之后,代勇的失踪使秦忠卿已经认定太阳城就是罪犯,常钰就是凶手。可是,刑警绝对不能凭想象和判断来处理事情。他听从刘铁军的安排,他相信东平湖小超市的拆迁至人死亡案,肯定会牵出黑幕背后的人物。当他和赵明,判断出田俊六是在和胡老三通话时,黎元昊的拆迁批复已经没有用了,他们根本不感兴趣。那张批复,黎元昊将它当成护身符。可在刑警眼睛里,无非废纸一张。抓住胡老三,弄清当时的真相,拆迁至人死亡的真正凶手就会浮出水面。由此而顺藤摸瓜,一切,当会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