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常钰和项佩说：“尚可人来个电话，说是治安大检查。”
项佩右手中的纸扇敲了一个左手掌，有些愕然：“检查？”
“是，尚可人说是提前关照，让我们有所准备。”
项佩摇摇头说：“就是检查也用不着他个治安总队长亲自来，恐怕是另有隐情吧？”
“你的意思？”常钰的眼睛波澜不惊，静静地看着项佩。他现在对项佩是越来越满意，因为，项佩对太阳城是越来越投入。他的法律知识，他的聪明和练达对常钰的帮助属实不小。
“尚可人可是息彩萍那个母夜叉的姐夫啊！他的突然造访应该和黎元昊有关吧？东平湖可是到了要命的时候了，黎元昊人吃马喂每天得多少开销？一个代勇挡在那儿，他能不急吗？”项佩是聪明，他似乎是一眼就看出了尚可人的真实用意。
代勇那边的情况，项佩随时向常钰汇报，他知道代勇像一根鱼刺卡在了黎元昊的喉咙。常钰自然高兴，这个黎元昊和他争，争来争去争了一根骨头。听项佩如此说，他问道：“你看怎么办好？”
项佩在地上转了一个半圆，他说：“看来，黎元昊是等不及了。我们还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我们与代勇没什么瓜葛，暗地里锁住代勇。这样，黎元昊耐不住就会出手。一旦出事，那不就好办了吗？”
“好，你去安排吧！”
尚可人如期来到太阳城，迎接他的就是项佩。听到一楼保安的通报，项佩乘坐电梯直落一楼大厅。他双手握住尚可人的手说：“欢迎、欢迎，公安的每一次检查都是对我们的促进。这一次，尚总队亲自来，说明市局对太阳城的重视。请、请！”
这一请，当然是请到二楼包房里。包房里灯光不强，可是水果、香烟、饮料齐备。尚可人带了两个人，进入包房，尚可人一挥手说：“小王，你们两个去转一转，重点是宾馆里的房间。”
小王答应一声，项佩又安排一个领班的经理陪同，他们上楼检查去了，包房里就剩下了尚可人和项佩。
两个人也是很熟，太阳城是市局治安总队管理的大型娱乐场所，以常钰之精明，项佩之练达，几任治安总队长的关系都非常的好。到了尚可人，当然也不例外。每年三节，从来不少红包和礼物。尚可人一个电话，太阳城给他准备最好的宴席。个人请客全部免单，朋友请客，依例打折，公家请客，正常买单。
有了这样的利益，什么姐夫妹夫的都显得苍白。因此，尚可人看到小王他们二人出去包房。他摘下大沿帽，整个身体放在沙发上，尽量放松地说：“项律师，你的公平和正义也不要了？跑到太阳城里来当总管了。什么时候，我们退休不干了，你也给安排一个位置。”
“开玩笑了，什么时候，尚总也是我们太阳城的贵宾，这里的一切尚总予取予求，免费使用。”项佩手中出现了一个烟嘴，他插上一颗烟摇着说道。
“好，到底是老朋友。一会儿，他们检查完毕我就不走了。找个房间让我休息一会，这几天太累。”
“好啊！没问题。中午让常总请客，下午我们洗洗桑那，晚上到俱乐部玩玩。既来之则安之，着么急？”项佩漏出了一句天津话。
“项律师长袖善舞，我得跟你学习啊！”
“那里？尚总身在警界，进退自入。什么人不得让你三分？我项某就是一个小KC，跟上常大哥混碗粥喝而已。”
说完，二人一起大笑。
一直等到小王他们检查完毕，尚可人说：“你们回去吧！我和项律师谈点整改的事。”
将其他的人打发走，尚可人正色说道：“找一下你们的常老板，我要和他谈点事情。”
项佩一笑说：“当然，常总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一挥手做出“请”的手势。二人步出包房，隔着一条回廊，对面“陶然居”的门前正站着常钰。他笑容可掬地向尚可人伸出手来：“欢迎尚总，上午有点事情刚刚忙完，没有陪同尚总还请原谅。”
尚可人握住他的手说：“那里，我们是例行公务。本来就要走的，还有一点小事想和常总交流一下。”
“就是不交流，你来到太阳城也得吃了饭走。你就这样走了，不是骂哥一样吗！”常钰伸手亲自接过他脱下的警服，反手给他挂在衣帽挂上。
“陶然居”是这里最好的一间雅间，房门一关，什么声音也进不来。里面就他们三个人，酒菜齐备。
尚可人和常钰、项佩都很随便，他穿着衬衣坐到了正中。然后，他先指了一下茅台酒说：“饭可以吃，酒是不行，这东西你先留着吧！”
“没事，我知道你们现在不准喝酒，这是给你准备一会走的时候带走的。”常钰应声答道。
尚可人听常钰这么说，他也没什么异议。他两臂一抱开口说道：“不瞒二位，我这次来还有一点事。你们在东平湖要搞开发，怎么又不干了呢？”
常钰和项人佩相视一笑，心里说：来了！
常钰回答：“原来是有这么一个想法，后来黎元昊要干。都是自家哥们，谁干不是干？我这里有的是工程，正巧我也忙不过来，他干就干呗！”
尚可人看常钰说的轻松，心里首先就有了黎元昊多事的印象。他又说道：“有个代勇可是你们的人，他弄个小卖店挡着老黎的拆迁。老黎的意思是让你帮个忙和他谈一下，价格公道拿下来就完了。”
常钰一笑说：“你是有所不知啊！那个代勇不听管教是被我们开除的。他的事与我们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一个看场子的，你说，是我去说还是老项去说？”
常钰说的在情在理，尚可人听了，当时就觉得黎元昊是多余了。他手一挥说：“好了，就这点事，说开了就完了，咱们吃饭。”
常钰又给他补充道：“放心，黎元昊和我也是多年的哥们了。另外，你又是他们的姐夫。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也是绝对不会插手的。”
这一番表态，让尚可人彻底相信了常钰。那天，吃完饭，他在哪儿泡了桑那，做了按摩。晚间项佩还要安排，他摇手拒绝：“算了，改日吧！你的节目在我这儿不好用。”
尚可人这话也是有含意的，他知道太阳城的十九层俱乐部，他知道那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常钰也送给他一个会员卡，可是，尚可人从来不敢去。按他的说法：“我还想多干两年，你们弄那玩意我可以不管，我可不参入。”
老尚也有他的原则。
看着尚可人开着他的奥迪V6驶出大院，项佩回身直上23层，常钰在等他。他们配合的越来越好，甚至有相互离不开的感觉。
“大哥，那个姓尚的小子走了。我给他拿了两瓶茅台，一条中华。”项佩进门先报告说。
“没问题，这些人来了怎么办？不烧香他也不走啊！”常钰不以为然。的确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尤其对于太阳城来讲。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尚可人是替黎元昊探风来了。看起来，这个黎元昊是靠不起了。尚可人要是把话传过去，他可就要动手了。”项佩坐到常钰的对面。
“动手他能怎样呢？”
“黎元昊这人，平常好像很有心机，到急眼的时候他什么也不顾。再加上一个息彩萍，那你放心，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项佩很有把握地说。
“这个黎元昊，好好的客运他不干，偏要来和我争东平湖。叫他损兵折将也挫挫他的锐气，这几年他靠上了林凡就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常钰将烟灰点在烟灰缸里，眼露凶光。
“他那点本事哪儿能比得了大哥？让他吃点亏也好，要不然他也不知道川江市谁是真正的老大。”项佩顺着他说道。
常钰摇摇手说：“不，咱不当那个老大。咱就管咱的太阳城，把咱的地盘管好就行。谁挡咱的路咱就让谁完蛋，不仅是黎元昊，包括所有的人。”
听常钰如此说，项佩压低声音说道：“大哥，秦中路的事儿，我到了公安局。我觉得不但是那个秦忠卿很麻烦，还有那个总队长叫于克的，都很不给咱们面子。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看他放糖不甜，放醋可就是酸哪！”
“是啊，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不能大意，许多事还是应该防患于未然。尤其这个秦中路，你一定想办法让他闭上嘴，起码也要适可而止。可是，那个秦忠卿上次江鸿均不是说要他停职吗？没办吗？”话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了江鸿均，他很不高兴地问到。
正在这时，常钰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对项佩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江鸿均的电话。
30
尚可人探得的消息，让黎元昊精神一震。没有常钰插手那事情就好办的多，一个代勇算不得什么。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是人为的，有的事情会越来越大，有的事情会越来越小，有的事情可以成，有的事情可以败，这全是人的作用。
既然代勇是个太阳城开除的马仔，一个过河被遗弃的卒子，那还算得了什么呢？至于张伯一家，黎元昊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一介草民，像野草一样的民。
黎元昊决定行动了，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他的拆迁大军窝马盘弓已经有些时日了，和张伯也是几次谈判未果。看来，不采取特殊的手段是不行了。
他找来小六。
“小六，按照我们议定的办法干吧？”
“大哥，这件事是不是得找有关部门审诉一下，弄个裁决什么的？”小六似乎很谨慎，说的也有道理。
黎元昊不以为然，他摇一下手说：“没事的，有关部门我已经打好招呼。有你大哥在，就有天在。什么有关部门，你大哥就是有关部门。我黎元昊一句话，那个单位不给我开绿灯。”
黎元昊说的是狂妄，也是事实。在川江市尤其在川中区，他黎元昊说句话，肯定会有反响。那个部门也会冲着他黎元昊的三个字而网开一面，况且，这件事情已经是尽人皆知了呢？
息彩萍的意见和黎元昊一致：“我现在才知道，上次张龙打坏的那个小女子就是因为这间破房子和我叫劲。这次一定要彻底让她知道谁是天，我就不信一个糟老头子还能怎么样？”
一家子磨刀霍霍，小六就打了头阵。
那天下午天一擦黑，小六就来到了小超市，踩着那块木板他就进了门。
进门的小六一脸的春风，他招呼代勇：“哥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黎老板答应了，你的房子要多少钱给多少钱。这全是兄弟在黎老板面前给你的美言，你可得感谢感谢我。”
“真的？”代勇的眼睛漏出了激动的光泽。毕竟这里的生活也太苦了，也太危险。像小六这样的，什么事干不出来。要不是有项佩的白面供应，要不是由他的暗地支持和命令，他早就逃之夭夭。什么事啊？代勇几何时会这么替老丈人出力？这会好了，黎元昊真要是答应给他一百万，代勇怎么也得要他三分之一。
想直闪亮的钞票，代勇开心极了，他将地铺上的行李一掀，哈哈大笑道：“好，吉人天象，终于有了今天！”
猛回头，他发现小六在盯着他看，他立即说道：“对呀！这件事我估计还是亏了六哥帮忙。六哥是什么人，那在黎老板面前是一言九鼎啊！没有六哥的帮忙，这件事肯定是不行。”
小六眼睛斜着他：“你看把你高兴的样，告诉你，安排不好我，钱到不了位。知道吗？事情得我办！”
代勇立刻明白了小六的意思，他也落得大方：“好啊，我请六哥！就是没有这事，我也应该请请六哥。你想吃什么？”
小六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咱们就上畅春园。”
那是一家最好的驴肉馆，代勇稍感为难。小六一眼就看出，他说：“走吧！能让你请客吗？哥们一场我也应该给你庆贺一下。到了时候，钱一到位，适当的给兄弟来点回扣就什么都有了。”
“小意思！”代勇打了一个响指，他乐得先送个人情。
说完话，代勇拽着小六就走。在他的心目中这间房子马上就是钞票，里面的东西也叫他造的差不多了。因此，他门也没关，不远处停着小六的“悍马”。这一下，代勇更高兴了，坐上“悍马”的感觉使他爽的有些晕。
再说，张伯在家里坐不住。想一想，代勇也算是真卖力，这也是从来没有的事。因此，老伴包上饺子，看张晓霞还没回来，张伯就装满饭盒亲自给送来。进的超市里，一个人没有。张伯发现门没上锁，他估计肯定走不远，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拔出烟袋锅默默地抽起烟来。
没想到的是，突然中有很强的隆隆声传来。那声音好像就在侧面山墙处，很快的就有了第一下撞击，这撞击弄得小房直摇，头上的尘土一门地下落。
张伯不禁就有些慌，他大喝道：“谁？”
可是，机声隆隆作业的工人哪里能听得到。
张伯的这个所谓“小超市”，是利用他原有这间房最边上的山墙接的一个小房子。三面墙是张伯自己砌的，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等第二下撞击传来，那个小房子就轰然倒塌。
黑暗中的张伯，那里来得及采取什么动作？他连再喊叫一声都来不及，整个人就被埋在倒塌的小超市里。
黑暗中，黎元昊的大型工程机械车亮起了大灯。工程车的自动臂像人的大手抓子，插在小楼的山墙上摇了两摇。那面墙简直是摧枯拉朽，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小楼紧接着就塌掉了半拉。工人哪儿知道里面已经埋上了一个人？他们继续作业，一会就将那幢小筒子楼夷为平地。
原来，小六已经安排好他的工队，工程车做好准备只要看和代勇离开小超市，立刻强行拆除。
小六和代勇坐上“悍马”离开东平湖，那边探事的人就跑回去告诉工队。恰恰这时，张伯进了无人的小超市。
可怜张伯，本想用饺子慰劳一下辛苦多日的姑爷。可惜啊！房地产开发打造的巨大利益链，让他顷刻间葬身在一片瓦砾之中。
那边，代勇和小六一顿“神”喝。小六身体强健，素称：千杯不醉！代勇在小超市里靠了这么多天，本身就是一个饥渴中的瘦鸡。见了酒，见了丰盛的菜肴，他馋的舌头老长。小六又特别的会说，左一杯、右一杯，不一会代勇就被灌成了一滩泥。他的脑袋里全是一百万的美梦，极度的放松和幻觉。这让他喝醉了也喝，抓过酒瓶子就倒。一直到被小六驾到车上时，他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六哥，少不了你的好处。兄弟讲究，不就是钱吗？老子有钱就是大家花。”
小六开车，拉着代勇。一个电话打过，他知道“东平小超市”已经不复存在。既然这样，他看了一眼死狗一般的代勇，他方向盘一打开到了张晓霞的家。进入小区，他下车将代勇抱下往楼道里一扔，然后，他转身上车就走。
代勇软软的身子趴在楼道里，一时间心中还明白，他拼命挣扎却站不起来。也巧，张晓霞开车送客刚刚回来，进了楼道发现了灯光下还在挣扎蠕动的代勇。张晓霞吃了一惊，她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拉起了代勇。强烈的酒气，让张晓霞明白这个老公又喝多了。无奈中，她只好架着代勇拼命地往楼上拽。好在，她们家住在三楼，勉强上得楼来。张晓霞累的直有喘气的份，她靠在门上喘了好久，终于按响了门铃。门开处，张晓霞的妈看到喝醉了的代勇，立刻吃惊地说：“怎么了，怎么喝成这样？你爸去他那儿，是不是也喝多了？”
老妈的这一句话问的张晓霞更是摸不着头脑，可是，不管怎样也得先把代勇弄好。娘两个一起动手，拿来热水透过的毛巾给他擦了一遍。然后，把他扶上床，盖上被。娘两个这才想起张伯，老妈心痛老伴，抓起一个手电就要亲自去找。还是张晓霞将她劝住，她说：“妈，你在家看住代勇，我开车走的快，我去找我爸。”
张晓霞下楼钻进她的车里，一加油就奔东平湖而来。好在，她们住的很近，转眼之间就到了张伯原来的住房。可是，张晓霞越走越有点发懵。这是哪儿跟哪儿啊？黑暗中一片平地，哪儿有原来的小楼。虽然这一片都拆的差不多，可是，自己家的小楼仍然立在那儿，此刻，却是找不到那个建筑。张晓霞有些焦急，慌忙中她停下了自己的捷达车。下车后，她慢慢地分辨了一下方向，终于发现了自己家的小楼已经被拆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