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茂权
华南师大附中汕尾学校/高二
生命就像一个从来不被了解的谜，一份神秘的力量。在地球转动的分分秒秒中，它一直在改变着我们的灵魂，却又时时支配着你内心的不安，使你迷失在命运的迷津。
/2079年3月5日
今天，我又来到我“漂亮”的实验室——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这只是一个地下工厂的旧址，尽管这里阴森得近乎恐怖了，但我却也安于躲在这里进行我的实验了。
我特地来到这里做我的实验，当然不是我热衷于寄生于一片漆黑之中。比起在地下室里终日见不得半点天日，只有天花板上的壁虎在小心地偷听我的自言自语和一窝子黑猩猩终日只等我每日施舍的香蕉，我更情愿在夏威夷的沙滩上好好晒晒太阳，这样就可以看些女孩子穿着比基尼玩水，那大概我只能像只螃蟹任人践踏。那我更不如呆在这里好好研究，等到我的实验成功，出了名，地位、票子、女人还怕没有吗？
那就慢慢等吧，给黑猩猩移植记忆可不像切掉阑尾一样容易，换句话说，在这种求知中，一切都像量子轨迹般充满了不确定性，至少我已经失败了536次了。那可是件好事，每一次的失败都将决定我下次的成功。
那么现在，不如透过事实的放大镜看看536+1=？的答案到底是零还是无穷大，毕竟只有事实才能说明一切。
/2079年3月8日
距我上次走出实验室已有整整三天，带出来的只有工作的疲惫和失落。很庆幸，我失败了，这可不意味着536+1=0。它也许等于537，也许，没准会是这个数，不会错的，绝对是这样的！下次实验要是成功了，有钱了，我就可以到圣安地列斯的勾栏豪赌三天三夜，还要去酒吧找几个小姐跳舞……
这种美妙又烧钱的生活，我可不敢享受，毕竟等我实验成功赚到钱还需要些时间。多久？我可不清楚。不过再怎么说我有的是时间。对的，我可是个富翁，时间上的富翁。至于金钱上的富，谈起来可不那么好听。
自从前些时间金融风暴来袭，货币贬值，银行倒闭，我竟不知不觉间成了百万富翁（尽管三年前的我才中了彩票成了亿万富翁）。这真像个励志故事，一位亿万富翁为了搞他那些滑稽可笑的科学研究，终日不计成本，一掷千金，像供祖宗一样养肥了一窝子黑猩猩，用来研究记忆移植，结果当然是猩猩肥了，腰包瘦了。
再怎么说，腰包瘦了可不是小事，那至少意味着我的研究工作最多还有两个星期的寿命。作为一位科学家，有时不免也要当一回赌徒，赌赌灵感能否也来个通货膨胀。
到地面去休息一天吧，也许到地面上透透气更能来些灵感。
不过，最让我不解的该是我在地牢口碰上的红衣少年，他急匆匆地跑过，还时而回头看，竟把我撞倒在地。他似乎在逃避着什么，而且他竟故意把我撞倒，往我口袋里放了什么类似挂饰的东西。不过我至少肯定他不是等闲人物，他正向我传达着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极有可能使我陷入危机。
/2079年3月9日
这天气真让人不爽，刚想出来放松一下心情，就被一场百年一遇的台风扰乱了思绪。
自我从“牢笼”里出来放风以来，龙王的唾沫满天飞舞，漫天刀锋迎面扑来，硬生生地把水泥路面削去一层。瞧那城市内涝，多新鲜，年轻人都不流行飙车，反而在大马路上玩起了冲浪。有些人甚至在自己那天价的玛莎拉蒂（更不如说是鱼缸）里活活淹死。富人呐，简直活该。他们就该被淹死。谁叫他们比我有钱，一起淹死算了！
淹死？似乎有什么东西我忘了。
实验室！！
……
/2079年3月10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当我赶到实验室时，一切都完蛋了。
在我欣欣然为一场灾难来临感到兴奋时，洪涝已经把一切毁灭了，所有的黑猩猩都成了铁达尼号的牺牲者，整个地下室愣是成了一锅清水煮黑猩猩。
不过，当我开始清理现场时，我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一窝黑猩猩的尸体中，一件红色外套格外明显。果真是不对劲的。他果真就是那天的红衣少年，可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却又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而我又该怎么办？
不管怎样，今天姑且不管，待明天把尸体清理掉，没人会察觉的，别惹祸上身才是最好的。再怎么说，我可是个流氓地痞，赚“钱”才是王道，又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就让他们到坟墓里去接受众人的鲜花吧！
/2079年3月11日凌晨
不知为何，今夜一直都在做梦，梦到的竟是红衣少年要我帮他，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说。再说我又能怎么帮他，我也不过是个混混罢了。难不成有鬼？或者，我在备份记忆数据时，他就在旁边看着我。而这倒只是小事，最可怕的是眼前竟无知觉地不断闪现出那枚挂饰。挂饰上镌刻的heaven字样历历在目。这倒令我有些徘徊不前了。
/2079年3月11日
我终究没有把他送入黄土中，而是用恒温箱把他封起来了。至少这样能让他的尸体不腐烂。而我更是放肆地花光所有积蓄复原了我的实验室。事实上，我唯一想做的不过是看看这家伙到底知道些什么，说到底，挂饰在他身上。
据说地面上警方在寻找一名身份可疑的红衣少年，而且还开出数十万的赏金。这使我对于他的死愈加地怀疑。他是一个充满秘密的人，否则怎么会死在一个如此偏僻的地方？而那个挂饰……
然而，面对一具尸体，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不只有尸体，还有记忆……
/2079年3月12日
今天，警方又加大了寻找红衣少年的力度，而在我从尸体上找出些线索前，我不可能把他交出去。也听黑道上的人在传一些小道消息，说他是他们的叛徒，逃出来后被人追杀，也有人传他为了躲避警方追捕而死。反正尸体只会保持沉默，而我能让记忆开口。
而我极力想做的无非是在我愈加不安愈加恐惧的日日夜夜里能有些慰藉。那枚挂饰（不如说是标记）也的确让我想起了那些年的事。若那些年我没有加入他们，恐怕也不至于今日沦落到只能躲在地下室进行实验的地步。
那年，少不更事的我，为了钱，以一名科学家的身份入了教会，任职大脑改造研究的负责人。而我在教会里唯一的任务只是定期研发出新的精神麻醉药，也就是毒品。这分明是不被允许的，我也因此受尽良心的谴责，只能独自在幽暗的角落里低声抽泣。几年里，我昧着良心开发了十多种毒品，钱到手了，良心却丢了。而终于我鼓起勇气逃了出来，自私懦弱的我却又没有给予他们反击，竟只想逃避教会的追杀，掩人耳目，沉溺于金钱酒色来麻醉自我。
但我仍是不能放弃，我曾经的种种恶行。尽管已经从教会中脱离，我的恶行已为我宣判了死刑。逃，不过是让我成了一个行尸走肉的活死人，好在这黑暗里苟延残喘罢了。生活在这个没有光明的地方，我的大脑早被蛆虫安了巢，就等着一点点被腐蚀殆尽。在终日得过且过，苟且偷生的萎靡生活里，我恐怕只有待在地狱接受审判的权利了。
是时候让我从“牢笼”里解放了！命运可以囚禁一个囚徒，但远无法囚禁一个自我解放的人！
/2079年3月13日
我要解放！
时至今日，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苦痛与压抑了。现在的我，只希望能将自己的灵魂从罪恶的枷锁中解放出来。
我要自由！
这里的良心不容许我再不闻不问，它需要我的自我解放。我的脑子也许真该用硫酸好好洗洗，把腐朽的一切都腐蚀殆尽！
红衣少年的谜团，也许只有一种方法可解——记忆移植。但给一具尸体做记忆移植，对实验设施的要求更高，难度也更大。问题是我无法确定进行记忆移植后的我到底是我还是他，甚至不是我也不是他。倘若我能“战胜”他，那我便可以获得教会的犯罪证据；倘若他胜了，那无疑是他占据了我的肉体……那么，他没准会让教会的一切只成为秘密而消失在世人眼中。
更令人担忧的是，他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腐烂，我必须马上开始实验，否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这么说，这是一个必然的赌局。骰子转出的每一点都将决定或改变我或他或教会的命运。
那么这一份记忆数据恐怕将是我的遗书了，机器已经启动，我能听到实验装置渐转渐快的声音，涡轮超载运转的风声此刻确实如此悦耳，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坐进舱内了。明天醒来，我也许已死，也许成了另一人，但至少我有解放的希望。尽管希望渺茫得像针尖上的虱子一样，但！纵使是一头威武的雄狮，也绝对摆脱不了它！
明天的我啊！千万记得你的心愿！直面你内心的勇敢，从命运的枷锁中挣脱出来吧！我昨日的逃避，今日的死亡，早已决定你明日的复活和解放！
踏过生与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2079年3月14日
……
不知为什么，当我醒来时，竟分明感觉不到人格分裂的症状，但他的记忆确实已经成为我的战利品，我也因此能够找出些教会的罪证来。进行到一半的斗争再怎样都像是进行到一半的爱情匆忙分手，也像极我成功了一半的实验。而我终究将斗争进行到底，把证据交给了警方，教会也逃不了土崩瓦解的命运了。自今日起，我的良心才容许我重新站在阳光下，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了。到这时候，人们已把我视为英雄甚至神明，可以供他们顶礼膜拜。
而最让我欣慰的无疑是教会这座囚笼的崩坏，它终究把我解放了出来。而与其说是它将我解放，不如说是自我的解放。以前，为了良心，我从教会中出逃；现在，为了正义，我便要将教会推翻。教会曾将正义喻作腐蚀大脑的毒药，而现在，我强烈建议他们都服一帖这种毒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这么好过，若我可以坦荡地生活在阳光下，哪怕死神今天就给我一个拥抱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其实我早已死过。在地下室的多年岁月里，我竟未曾活过片刻，而现在我该死了，却得到了此刻的复活。死亡，不过是一扇门，当一扇门关上之时，另一扇门便会打开。在门后，便是潘多拉魔盒底剩下的希望。
希望，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物啊。我也许不会发现，希望就像水一样可怕，没有形状，无法把握，却有足以改变的力量。也许有时候它只是汪洋里的一滴水，但没有众多的水滴，哪里来的汪洋呢？
我的肌体竟渐渐脱离我，但我却明白，我的意识正越来越强大。或许因为实验过程的某个事物，又或许是机械超载的影响，在看到解放的希望来临之时，我早被癫狂的喜悦吞噬，甚至没有觉察到我这个痞子科学家的实验竟从未真正成功过。
在我赢下这场赌局的同时也将赌本输尽，为它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的生命该结束了，我能逐渐感觉到意识正在收束。我该同我那些黑猩猩一样收场于单调与空洞的神经衰弱之中了。现在，生命的大门慢慢关上，天堂的大门却为我缓缓打开，我已看见，门的背后，一个痞子正站在那里等待众人的鲜花。
点评
65年之后的3月。不知道作者设定的这个年份和月份是否另含深意，总之，这是一次对于65年后的某个科学实验室乃至世界的想象，一个已经经历了536次失败并且依然没能看到成功曙光的科学家日记的摘抄。想象中的世界与今天大有不同，但是，只要人类依然还是人类这样一个品种，即使他死而复活，他依然还是会深陷情感的困惑、遭遇生活的磨难。
所有科幻小说，无论是对未来的想象还是对过去的勾画，无论作者的知识面多么广泛，其叙述编织的基点只可能是现在的日常所历。这既是为了便于读者理解，其实也是因为人类很难超越自身的经验和感知。
作家素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