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佳:舍身献媚唯图心理平衡
下班许久了,林业局大楼早已人去楼空。
孔祥涛一个人还在办公室里发着愣,想起下午许书记找他谈话,心里就憋气。虽说到工业园区当副主任是平调,而且他知道许书记很重视工业园区工作。某种意义上说,调他到这个位子是重用,可是让他在温八雅手下干,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许书记当然不知道他和温八雅以往的恩怨。虽然时光过去这么多年,也看不出温八雅有把他当情敌的迹象,但暗地里,他仍和温八雅较着劲。两人起点相同,也同样走着官场的路,但位置、政绩显然不同。温八雅从市委办科长到副主任、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然后任市委副秘书长,仅用了六年时间。孔祥涛副科长正科长虽然也都只干了两三年,但在副局长的位置一呆却是十多年,而且参加工作以来从未变更过单位。
他总是抱怨老岳父偏爱温八雅,对他不管不顾。有时他也抱怨,当副局长是靠自己努力的结果,这话也不假,他当副局长时,老岳父即将离休打门球去了。更大的心理不平衡是温八雅从市委副秘书长的位置直接调任北源市委书记,谁都知道县(市)委书记,哪怕没有什么政绩,只要不犯错误,当上个副厅稳如泰山,更何况现任的达川市委常委大部分是县太爷出身的。
孔祥涛甚至担心哪天温八雅提拔到市委常委或是副市长位置,还分管他,那么就会给自己穿小鞋,毕竟是他得到了石青。当他得知温八雅只是调任工业园区当主任,曾经暗自高兴地喝高了酒,挂个市委助理巡视员又怎样?有名无实,只是享受个副厅级待遇而已。
牢骚归牢骚,但当副局长还是很惬意的,经历了三任局长,正局长始终与他有缘无分。他曾对人自我解嘲说:“当官要当副的,穿衣要穿布的,当副职跟着正职的思维走,不用费太多的心思,也没太多的风险责任。”
当今社会,流行一种说法:副职不干不够意思,干点意思意思;干好没啥意思,干多你啥意思。孔祥涛就是按这样的理念当副局长的,林业局摊子大,副局长也有些实权。虽说位置没变动,他心里还是挺滋润的。如今要离开这个岗位,还是当温八雅的手下,心里怎能不憋屈。
夫人来电话问他是否回家吃饭,孔祥涛不耐烦地回道:“你先吃,我正忙着。”就把电话挂了。想想,又操起电话给二马集团公司冯继财挂手机:“冯总,哪潇洒啊?找个地方陪兄弟坐坐吧。对,心里不痛快呀!唉,一言难尽,见面再说吧。去,我老人家哪有什么小情人。新天地呀,那地方是不是人太多了?这样吧,我找个幽静地方给你电话吧。”
孔祥涛收线,匆匆收拾一下,抬头看墙上挂钟已七点半了。去喜来乐山庄吧,虽然远点,但地方幽静,喝高了不想回家那里也有高档客房,甚至想洒脱一回,小老板也会很周到地安排,毕竟孔祥涛对他有恩。
喜来乐山庄老板叫郑必霖,原是林业汽车保修厂的驾驶员,在保修厂打架斗殴出了名,厂里不让他再开车,他非但不交钥匙,还扬言谁敢动他的车,他就与谁同归于尽。原来的厂长曾放风:“谁要郑必霖,我连车都送给他。”可又有谁敢要他?又有谁能要得了他?
中国的体制大家都明白,犯点小事,但不犯法,构不成开除的份。驾驶员怎样?也是国家正式工人,尤其是领导身边的驾驶员,人称“二首长”,常享受特殊待遇。郑必霖原先就是给厂长开车的,厂长对他也没招,只好新买了一部车,雇了个临时工驾驶员。
无所事事的郑必霖就常到林业局上访。有一次他竟然直闯孔祥涛办公室,不请自坐,跷起二郎腿,大大咧咧地抽烟。孔祥涛办公室的人总是点头哈腰殷勤递烟,郑必霖的做派倒让他觉得新鲜,他非但不恼,反倒起身给郑必霖泡了一杯茶,和颜悦色问道:“说吧,啥事找我?”
郑必霖弹弹烟灰,一脸死臭地说:“也没啥,我就是来要口饭吃。”
孔祥涛不解问道:“到我这要口饭吃?我这不是食堂啊。”
郑必霖更是不屑:“你装什么蒜?我是保修厂的职工郑必霖,想必你也听说了,他们凭什么不让我开车,还扣我工资奖金。你是分管保修厂的领导,我不找你找谁啊?”
孔祥涛似乎恍然大悟:“你就是郑必霖?听说过,听说过,可我怎么也听说过你……”
“打架,是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就是我郑必霖的性格,不就是打打架吗?我又没打伤人,又没触犯刑律。他刘厂长什么东西?屁股烂屎一大堆,我还不知道?去年春节,他就用公款买了12箱茅台和3000斤冬笋给领导拜年,还有,他去桑拿的发票也敢拿去报销,哪回不是我经办的?类似的事多了,惹恼了大爷,有他好看的。”
孔祥涛笑笑:“小郑啊,你可不能乱讲啊,人家也是业务工作需要嘛。其实,要我说嘛,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我看你这小伙子,人挺仗义,胆子也大,开车本来就委屈了你,换个行当干干,兴许能干出大名堂呢!”
郑必霖不耐烦地回道:“得了,我只会开车,其他啥也不会,小工人一个,能干出啥名堂来。”
“那可不一定,你懂得吃不?如今城里有钱人不再满足吃山珍海味的高档东西,而是讲究吃健康、吃品味、吃气氛,现在人不会在意吃本身,谁稀罕吃呀?如果吃的过程能给人愉快,或者说能让人吃了对健康有益,那才有意义。现在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吃得多了,毛病也多了。我建议你在郊区开个药膳馆,收集一些健康菜谱,保你生意兴隆。当然,最好还要有些特色氛围。譬如,让人在喝酒过程有情趣有气氛。哈,怎么说呢,你应该懂啊!”
果然郑必霖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也在江湖上混过,这些道道他哪能不懂。他哭丧着脸说:“孔局长,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我哪来资金投资呀?”
孔祥涛诡秘地笑笑,说:“办法总是人想的嘛,就看你是否有兴趣呢?”
郑必霖急忙问道:“啥办法?赚钱的事怎么能没兴趣?”
孔祥涛慢条斯理道:“譬如,你可以用房子抵押贷款,向亲朋好友筹借,或以股份制形式请他们入股。当然,你要是真有心想做这事,我也可以帮助你。实话说,我早有此意,只是缺个前台运作的人。”
郑必霖马上表态:“孔局长,您要是肯帮我,我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要不,你在后台指挥,我在前台运作?我不要股份,只要工资也行。”
孔祥涛沉吟片刻,说道:“要干,我们就立个君子协议,不要股份,你就缺乏责任感。至于股份怎么分配,到时可以按出资额和岗位责任等因素分配,关键是要有强烈的兴趣。当然,做任何事都有一定的风险,有福同享,风险共担,这也是我要你持有一定股份的出发点。”
郑必霖打架斗殴匪气霸气,但对孔祥涛给他铺设的发财之路,竟有点受宠若惊。他很献媚地为孔祥涛点上烟,但孔祥涛吸了两口就掐了。
他搔搔头皮说:“孔局长,不好意思,我草民一个,抽不了好烟,等我发了,孔局长抽啥烟都由我供。”
孔祥涛挥挥手说:“不是你烟不好,是我很少抽烟。得了,还是说正事吧,你要想干,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别在厂里瞎混了,资金你能凑多少就多少,一周后再到我这碰面。”
孔祥涛想建一个这样山庄想法由来已久,只是苦于没有前台运作的人。他觉得郑必霖这个人选倒挺合适。他头脑简单,也讲义气,自己好操纵,这种经营不必有太复杂的思想和很高的管理水平,人太精明,自己反倒难以把控。叫冯总出点钱是没问题的,自己的积蓄也是有一些,筹集200来万钱不难。
后来,孔祥涛找了冯继财商量,冯继财满口答应,不就百把万元钱吗?况且,又不是白花,经营得好,可能还有丰厚的回报。就算打了水漂,设备也卖点钱吧,不过也就损失几十万。自己每年花在贪官身上吃吃喝喝,花的钱也不在这数字之下。因此,冯继财就说:“我也还想有个自己的接待点呢,只要能把我的客人接待好,我不在乎什么股份。”
郑必霖问孔祥涛要给药膳馆取什么名字,孔祥涛说,就叫“喜来乐山庄”吧。“喜来乐”是神医,借他的品牌搞药膳,人家信得过,用古人的名字也不侵权。
郑必霖还真能办事,从选址到“三通一平”,就把从土地、规划、建设、工商、税务、卫生各部门都跑了下来,没用两个月时间一切都摆弄得妥妥帖帖,开工建设也只用了四个多月。
山庄就在市南郊五六公里处,交通便捷,现在有车的人多了,在城区酒店消费停车麻烦,这里不但有免费停车场,而且在这用餐还免费洗车。山庄风格很别致,东西南北各搭一排房子形成一个院落,中间有花园式小桥、流水、花丛,还有一个喷水池、观赏鱼池、食用鱼池。顾客可现场钓或现场捞,现场就可以煮食。环境也很幽美,东南区为用餐包间,西北区为娱乐室,建有几间精致客房,所有的房间都是杉木搭架,杉树皮盖顶。
土地是租赁方式,整个山庄投资也不足200万。孔祥涛对冯继财说超过300万,冯继财因此只有三分之一的股份,冯继财根本不在意郑必霖出什么钱,但郑必霖占了百分之十的股份,自然也心满意足。孔祥涛没出多少钱,他在幕后操纵一切。
不知是药膳的魅力,还是城里人好新鲜,山庄开张的几个月里,天天爆满。郑必霖有意把客房和娱乐室也改成餐厅包间,孔祥涛不吭气,冯继财当即表示不同意。冯继财很会观察孔祥涛的神色,他当然知道,孔祥涛需要这么个据点寻欢作乐,何况这里也是他讨好巴结孔祥涛的一个平台。
山庄开张才两个月,孔祥涛已到这里十多次,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呢?冯继财根本不在乎山庄的钱挣多挣少。郑必霖只是个管理者,只有微小的股份,能有今天的身份,经常和达官贵人、款爷们打交道,他已经很满足了。况且他还能从营业收入中抽取比原来工资高好几倍的报酬,从这个层面上说,他从内心深处感激孔祥涛和冯继财。因此,以往的叛逆性格似乎在他身上消失殆尽,熟悉郑必霖的人都说,郑必霖鸟枪换炮了,大器晚成,不再是个只会打群架的小混混,而是一个能在各种名流中穿梭来往的“绅士”了。
孔祥涛显然是山庄的首席常客,但他从不在西南区包厢里用餐,西北区有处桑华厅,有50多平方米,原为会客厅,其实也没会过几回客。孔祥涛说可充分利用嘛,譬如,添些娱乐设施了,放张超大桌子接待重要客人了,甚至可以设置成豪华客房嘛。总之,需要什么就改成什么,郑必霖都一一照办,但桑华厅基本上属于孔祥涛专用。
冯继财如约来了,但没见他带徐佳佳,孔祥涛心里就有些失落,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偌大一个厅坐着孔祥涛和冯继财两个人,就显得很空落,郑必霖叫了两个不解风情的小妹,也没使气氛好多少。
孔祥涛挥挥手示意她们说:“你们忙去吧,我和冯总谈点事。”
冯继财很了解孔祥涛的心思,连忙解释道:“佳佳今天去邻县办事去了,也许晚些时候能赶到。要不你挂个电话给她?”
孔祥涛冷笑了一声,“叫你的秘书,怎么让我挂电话?”
看孔祥涛来了点情绪,冯继财赶忙操起手机拨号,可是徐佳佳的手机一直处在占线状态,惹得两人心里都不舒服,连喝了好几杯闷酒。
总算挂通了,孔祥涛发现冯继财啰啰嗦嗦的,好像搞不定,他就操过手机,拿腔拿调地说:“徐小姐啊,有时日没见面了,要是肯给老哥面子,过来坐坐啊。喔,在北源呐,那不远嘛,半个小时车程就到了。累了?那正好过来放松放松嘛,你看,那天你约我,确实没空呀,今天我有空了,你又不给面子。能赶到?那好,我们等你,不见不散。”
孔祥涛本想把自己岗位调换的事,告诉冯继财,转念一想还是不说为好,自己手里唯独一张可牵着冯继财和徐佳佳的王牌,一旦说白了,这条线可能就断了。只是此时,他还不知道,市委、市政府已经决定把凤凰岭林业汽车保修厂纳入工业园区的范围,而且很可能那一竿子事情仍由他继续分管,换句话说,一张更大的王牌将由他继续掌控。
过了八点半,徐佳佳才一脸疲倦地赶到喜来乐山庄。
“哈哈,小徐来了,我就说小徐会给面子吧!来,坐,你看,我们虽然喝了大半瓶皇家礼炮,但喝得无滋无味啊!不说罚酒,奖励三杯总行吧。”
徐佳佳皱皱眉:“孔局,我最怕喝洋酒了,我喝三杯啤酒,就算罚吧。”
说着自个儿拿起啤酒倒了三杯。
孔祥涛就盼望徐佳佳能喝出点状态,便急着阻拦:“啤酒三杯怎么行?按比例你也得喝九杯,要不换个三大杯?”
徐佳佳瞟一眼冯继财,似乎在暗示这酒可是替你冯继财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