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节目组的乱劲儿，陆洋洋干脆就不再出现了。她让她“老公”跟部门主任说了一声。主任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活，哪有心思管这事？正好就坡下驴。
何晴没有这么洒脱。她从陈瑾家里懵懵懂懂地出来，就接到了肖海燕的电话。何晴看见来电显示是肖海燕，心里着实紧张。她攥着电话抬头看陈瑾家的阳台，觉得距离自己是那么遥远，而陈瑾的每一句嘱咐又都在耳朵边上嗡嗡。何晴觉得好烦啊。
果然不出陈瑾所料，何晴也没能逃脱“被谈话”的安排。不过，肖海燕说，你要是有时间就先来一下台里，我先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陈瑾的家距离台里很近，何晴在电话里听到肖海燕的口气也是不容商量的，就把心一横，爱谁谁吧。
此时的办公室已经安静了。楼道里排队等谈话的编导们都已经被放走了。昔日喧闹的办公室里现在只有肖海燕一个人。她并没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而是坐在了云飞扬的桌子旁边。她的电脑开着，桌面上是一个文档，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四号字。她化着淡妆，头发一丝不乱。前两天，她微微的卷发已经失去了光泽，今天在何晴眼前呈现的是刚刚被挑染过的、泛着棕红色光泽的发卷。她的脖子上多了一个亮点，没有陆洋洋手上的卡地亚大，但是也依然闪耀。
看见何晴进来，肖海燕的脸上立刻呈现了优雅贴心的笑容：“何晴，恭喜你啊！人事部说已经同意接收你进台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何晴的脸上可是一点笑容都没有。她停顿了几秒，还是很老实地说：“人事部让我问一下实习部门的意见，如果可以的话，就给我进行分配了。”
肖海燕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笑着说：“何晴，从一进组、做第一个选题开始，我就很喜欢你。你知道吗，当时云老师是特别排斥实习生的，你能来咱们组实习，是我在主任面前力保的结果。后来好几次，云老师都去找主任，想让你换组，也是我给拦下来的。当然了，我知道你父亲和主任是朋友，我也跟主任说了，我可不是因为这层关系才关照你的，是你自己本身就很有灵气嘛！如果你能来咱们组，我太高兴了。不过何晴，你这两天在跑你毕业的事吧？没来办公室你可能不知道，咱们组里出了一些变故，现在是我代行制片人的职责。你放心，你进组的事情我一定开绿灯，如果要主任签字我也去帮你说……不过眼下有件事，可能还需要你配合一下。”
何晴看着肖海燕，不作声。
肖海燕把何晴拉过来，按在何晴自己的座位上，说：“以后这个位子就是你的了，回头再给你换一台新的电脑，别老用李应的，怪别扭的。云老师当时让你用他的，有点儿针对你。”
何晴平静地说：“其实我挺感谢李应老师这台电脑的，里面存了李应老师做过的很多节目，还有文案。我最初不明白的时候，是看着李应老师的遗稿，照葫芦画瓢才完成的第一个稿子。”
听到何晴这么说，肖海燕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但是马上又笑着说：“也对，不过你还真是聪明！何晴，我找你来是想跟你打个招呼，这两天呢，咱们组里出了一些问题，主管咱们频道的副总编和咱们部门的主任都已经和全组的编导一对一地谈过话了，包括我。主要就是问几个常规问题。本来我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你一直都是实习生的身份，没有必要介入那么多事务性的东西。但是这次要调查的是咱们近期做过的节目，你可能也听说了，网络上现在炒得很厉害，就是你做的那期黄诺、成艳的关于小三儿的节目，以及之后咱们播出的一些节目，现在领导就是想问问大家，这些节目选题的来源、策划的过程……”
何晴冲口而出：“这个题目不是您派给我的吗？”
肖海燕尴尬地笑笑，说：“是，没错。不过是这样，因为我是主编，所以分派编导选题最多的人肯定是我。但是何晴，你来组里一共三个月，很多事情你可能还体会不到。在咱们组，云老师一直是主抓业务的，没有她的审核，任何一个选题都不能落实到编导手里……”
何晴执着地说：“可是肖老师，我记得当时让我做这个题目的时候，云老师是在外面培训。您还吩咐我们不要给她打电话，说管得很严的。”
肖海燕更尴尬了，但还是很有准备地说：“是这样，的确是这样。但是你们不知道，其实每天晚上我和云老师都要固定时间通电话、上MSN的，我要跟她汇报近期的选题情况。虽然她没有来开会，但是派给你们的一切题目她都是知道并且同意的。”
何晴问：“您的意思，就是领导问到我的时候，我就这样说？”
肖海燕如释重负：“对，这样说就可以。在你之前，所有的正式编导都已经被问过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何晴你放心，下午可能就会通知你谈话，谈话之后你就去人事部办手续，所有部门的签字、盖章，都交给我，我来帮你解决。”
何晴咬了一下嘴唇，说：“可是肖老师，有几件事我想提醒你。第一，我在第一次接触黄诺和成艳之后，我回来找过您，我说，我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像是在编故事。我还向您建议过，这个选题不要做了。可您当时坚持要做，而且在演播室发生了黄诺动刀这件事之后，您仍然要我把这个细节剪辑到节目里。
“第二，肖老师，按照规定，播出之前的节目带，一审是您，二审就应该是云老师。可是您当时把带子留下了，让我放在您这里，您跟我说云老师正忙。所以，我没有陪同云老师审这期节目。
“第三，我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是我知道，在我这期节目播出之后，云老师跟您，就在这间办公室里发生了冲突。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发生冲突的最根本原因就是云老师对这期节目有异议。
“肖老师，我想请问您，如果下午主任和副总编找我谈话的话，我是不是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不是应该把我知道的这些情况都如实汇报？”
肖海燕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但还是保持着涵养对何晴说：“何晴，你一定要清楚一件事，只要你没正式成为电视台的一员，没有拿到正式的胸卡，你就是一个实习生、一个临时聘用人员。你想一想，我本来可以不让领导接触到你。很简单，我就跟副总编说，这个实习生已经不做了，已经走了，我联系不到她，就可以了……但是何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我是想，你马上就要进台了，这是一次机会。可以让主任很好地认识你，也可以给副总编留下印象，对你今后的事业是有帮助的。
“你可能是听到了什么传闻，但是我告诉你，第一，我没有必要把所有的原因、细节都告诉你；第二，现在组里所有人的说法都是一样的，包括主持人陈瑾。他们都说了自己应该说的，你明白吗？而且这次谈话不是我能控制的，它会直接影响到你是否能进台。也许你家里有足够的能量让你进台，但是部里不接受你、组里不要你，你进了台也只能挂在人事部门，等到有部门、栏目组找到人事部要人的时候，才有可能想起你来。不过，据我在台里工作多年的经验，这种事情好像从没有发生过。就是没有部门会想到去人事部要人，因为在我们业务部门的印象里，那儿的人都是没地方要的……”
何晴不傻，当然能听懂肖海燕的话。况且，肖海燕的意思已经足够赤裸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