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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牛肚藏竹(2)

王小嘴介绍说,这道菜是洪州竹馆的招牌菜,叫腹中情。这个乌黑的东西是个牛胃,因为要吃的是牛胃里的东西,所以这个胃很讲究,不是随随便便摘下一个牛胃就能吃的,关键在于时间的把握。第一必须是六岁左右正值青春期的牛胃,这时候的胃是最健康的。第二必须是大清早刚吃过草的胃,此时的胃是最干净的,没什么杂质,而且清早的草经过露水的滋润也是最洁净鲜嫩的。第三必须是消化了一个时辰左右再摘下来的胃。此时牛吃的百草正处于半消化状态,对于客人来说草形还在,增强了食用的美感,另一方面,半消化状态也是百草与牛胃里分泌的各种东西融合的最佳状态,极富营养。摘下胃后,再从胃的进口处塞入一些秘制的辅料以及调味品,狠狠地晃荡,待调拌均匀后,放在蒸笼里一蒸,吃起来绝对是一种超乎想象的口味。关于腹中情,还有一个感人的故事。话说去年洪州遭遇旱灾,赤野千里,两头牛一公一母快要饿死,就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那公牛吐出胃里残存的一点东西,嘴对着嘴喂给了那头母牛,随后那公牛便死去了,那母牛泪若泉涌,吐出了本已到她胃里的公牛的残物,毅然决然地随公牛而去。这情景被洪州当地的一位诗人见到了,感动得大哭,对着苍天大喊:“三千里赤野,两只相爱牛,情从腹中起。天!你可曾看见?畜犹如此,人何以堪?”那诗人喊完,因为用情过度,立马昏厥过去。不一会儿,天上乌云密布,随即下起了瓢泼大雨,从此解了洪州的旱情。这个故事在洪州广为流传,洪州竹馆的一个年轻厨师就根据这个故事自创了这道菜,并也由此晋升为主厨。

介绍完腹中情,王小嘴整了整衣裳,神情变得端庄肃穆起来,说道:“享用这道菜时,要胸怀虔诚之心,大家都闭眼吧,默默祷告,想着自己的意中人,也许会灵验的。”说完,他双手合十,闭眼默念起来。这时侍女吹熄了房内的蜡烛,却同时点燃了一支小烛放在银盘内,烛光映着玫瑰花瓣和竹叶陪衬之下的月形牛胃,所有的光彩都集中在这盘内,门外的琵琶音再度响起,整个氛围变得情意绵绵。我们几人也都闭眼,双手合十,我心里自然念着林之月这一生能从了我。一会儿,待大家都祷告得差不多之后,侍女又将蜡烛重新点亮,王小嘴缓缓地接过侍女递过的刀,对着牛胃慢慢地切了下去。牛胃顺着刀锋向两边张开,里面先是一些汤汁流了出来,随着牛胃完全张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我们面前,一小段细小青绿的竹管静静地躺在牛胃里,和旁边那些已经揉糊的残草相比,显得异常夺目。王小嘴“咦”了一声,自语道:“这牛除了吃草还吃竹子啊?”说着夹起那段竹管看了看,突然朝侍女惊呼:“快,快,拿水来。”那侍女端了一小盆水来,王小嘴将竹管放在水里滤了滤,然后用绢帕擦净,又仔细看了看,更加大声地惊呼出来:“以前只听说过鱼传尺素,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牛肚藏竹,天意啊,真是天意啊!”王小嘴喊着天意时动作十分夸张,双手捏着竹管举过头顶,昂着头,有些声嘶力竭。

我们都觉得好奇,我拿过那根竹管一看,脸色大变,差点窒息过去,那竹管上刻着很小的四个字“酽月奇缘”。我朝王小嘴看去,王小嘴也直愣愣地看着我,非常坚定地说道:“贤弟,这是天意啊。”我又茫然地朝林之月看去,林之月正十分好奇地看着我们,拼命地追问:“到底是什么啊?”魏小田抢过我手中的竹管一看,“哇”的一声叫了出来,不可思议地朝我和林之月二人看来。旁边叶波、方言也凑过头看,顿时蜂蜇了般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看着我和林之月,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魏小田将竹管递给了林之月,说道:“你自己看吧。”林之月接过竹管却不看,而是一脸狐疑地望着我们,这边用手摸了摸竹管上的字,脸色一变,急忙低头看去,半晌才抬头,非常迷惑地摇了摇头,说道:“怎么可能?”李烟在旁也见到了,惊讶地念道:“酽月奇缘,这么说……”她指了指我和林之月,没有再往下说。此时,我已从猝然见字的慌乱冷静了下来,我忽然想到王小嘴在上这道菜时朝我拼命地眨眼,莫非这是他捣的鬼不成?如果真是他做的手脚,那么这四个字的神圣性就不复存在了,如果不是,林之月真敢违天不成?

这时王小嘴斟满了一杯酒站起,对我和林之月说道:“贤弟,林姑娘,这杯酒敬你们二人,别的就不多说了,在座的都明白。”末了,他又重重地叹上一句,“天意啊!”

我一直在观察王小嘴的一举一动,我发现当他在说天意时非常地感慨,好像的确是发自内心的,不像在作假,心里暗自高兴,看来我对林之月的痴恋真的感天动地了,便也举杯站起,和王小嘴碰了杯。王小嘴却朝我微微一眨眼,我心里一咯噔,转念一想:“莫非果真有诈?”

林之月端着杯踌躇着,好一会儿才说:“这杯酒我喝了,只是因为你敬我,和别的没关系。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想明白呢。也许另有文章呢?”

王小嘴急了,有些激动地说道:“林姑娘,怎么能这么想呢?这是天意啊,天意不可乱揣测的。”

林之月急忙摆手:“我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接着闭口不言。

我暗自高兴,看来王小嘴不愧是搞心理的,一针直指林之月的怕处,任你再牛逼的人也不敢违天,何况是林之月。魏小田、叶波、方言也纷纷站起敬我们二人,林之月不敢再多说什么,但喝得心事重重。最后李烟站起,敬我们二人道:“唐兄,连老天都帮你啊。之月,其实青梅竹马的,彼此了解,这样也很好。”我朝李烟嘿嘿一笑,这话说得我爱听。林之月仍是一脸的狐疑,但什么也没敢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酒我喝得兴高采烈,我把自己当新郎了,就算是王小嘴使的手脚我也高兴,而且还宁愿把它当成真的来看。只是让我不够满意的地方就是,林之月在晚宴剩下的时间里显得忧心忡忡,这让我很不痛快。女人总要嫁人的,嫁我有那么不堪吗?比起很多美女,还没闹清老公长什么样,糊里糊涂就嫁过去了,等到一掀盖头,发现是一猪头,而且还得立马上床,她的运气不知好多少倍。如果今晚是我和林之月的新婚之夜,我还真得好好地说说她。

晚宴结束后,王小嘴告辞回他的养心病坊。他说明日一早就要离开洪州赶赴长安,他准备将养心总坊搬至长安,如果能在长安站住脚,那将迎来他事业的又一高潮。这段日子正在筹备这些事,所以马不停蹄,特别忙。和魏小田几位一一别过后,王小嘴特地走到林之月面前,语重心长地说:“林姑娘,乱花渐欲迷人眼,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林之月顾左右而言他,回了一句:“多谢王兄的盛情款待。”

我把王小嘴送到了竹馆外,一路上二人都没言语,我几次想问竹管的事,但终于没开口,我宁愿相信这是天作之合。到了馆外,见着池塘,离别在即,我忽然伤感起来,便说道:“王兄,这一别不知何时能见,竹塘水深,不及唐酽送兄情。”

王小嘴动情地点了点头道:“贤弟,那个竹管你要好好保管,既然是天意,我便不能再多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切尽在不言中。苍天有眼,不会怨我的。”

王小嘴这话一出口我便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为了我,他不惜假传天意,真是义薄云天。我重重地握了握王小嘴的手,说:“多谢王兄,我已猜到了。”

王小嘴急忙摆了摆手,说道:“贤弟,千万不敢谢我,谢天。”说完用手指了天说,“遵从天意。”

我狠狠点了点头,说:“对,是天意。”

我真的很乐意这么理解,虽然这竹管不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但王小嘴的灵光一现就是老天给的,否则就不好解释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冒出这么天才的想法来,所以王小嘴拼命地强调天意也就这意思了,要不他会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毕竟假传天意不是闹着玩的。至此整个事件就很清楚了:先是老天给了王小嘴一个灵感,王小嘴急急忙忙地找了根竹管刻上字,然后摸进厨房,将竹管从牛胃上的小孔塞入,便有了这一出牛肚藏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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