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迪辉拿烟的手停顿了那一秒，然后点着，继续一口一口吸烟，没答话，没说答应也没反对，除了刚刚稍纵即逝的微微一颤，根本就看不出就丝毫的破绽。
李老爷子笑眯眯道：“怎么，还不满足？”
江迪辉高深莫测的吸完那根烟，才不紧不慢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老爷子你十万火急的把我招京城来，总不会只是开这么个表彰大会这么简单吧？”
李老撇撇嘴：“那算了，我收回刚刚的话，就当我没说好了。”
江迪辉点上第四根烟，似乎是在思考。
李老说完那句话后果然有收回去的打算，对江迪辉的态度不闻不问，俨然已经打算打死不开口，板着的那张脸格外深刻，起码从表面上看，老爷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老爷子你总得告诉我多拿下这两颗星的代价吧，咱们合作这么久了，你忍心让我不明不白的上贼船？”江迪辉苦笑道。
李老抛出这么个橄榄枝，诱惑十足，摆明了是还有后招，不然的话他一个没完成任务还差点丢了命的家伙，哪容易拿到那身两杠四星的军装。
江迪辉垂涎这个位置没错，可不代表他会愣头青一样傻头傻脑的答应下来。
李老直了直身子，好像还没消气的模样，轻描淡写瞥了眼江迪辉：“照你说我就是专门诱导你上贼船的那个人？得了，您还是好好回家种田去吧，我丢不起那个人。”
“我确实有这么个想法。”江迪辉语出惊人道。
李老眉头微微一皱，却没应声，他取下鼻梁上那架黑框眼镜，终于肯转过身来，正面面对江迪辉，不苟言笑：“怎么，差点为祖国现身，还有怨气了？”
“没，也不敢。”
江迪辉摇头道：“虽然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市民，可身为半个军人，为国家随时捐躯的思想觉悟还是有的，不过在想着怎么回报国家的时候，我偶尔也在想，在这个和平年代里，是不是小家的分量该重一些了，那些个从没怨言等我的女人，我是不是太对不起她们了？忘了是谁说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那反过来说也是这个理，一个小家都顾不好，我拿什么去顾大家？拿我即将到手的那身两杠四星的军装？还是一个又一个让她们担心的杳无音讯？”
江迪辉狠狠的吸了口烟，沉闷，心疼，还有点小小的歉意。
他是个男人。
他是个时刻奔跑着，在外打天下以至于冷落了家里媳妇儿的男人。
“男人不该在外闯荡？就该呆家里跟女人一起上街买菜？你看这个社会上，有几个男人不是天天在外奔波而是整日呆在家里相妻教子的？大道理你也懂，君当仗剑大杀四方这些你也知道，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畏手畏脚了？是怕了，还是什么？”
李老觉得眼前这家伙有点英雄气短了，少了许多霸气，凭空多出了一点多愁善感，这不是他整个向来以铁血手腕著称的老爷子想看到的。
“怕？”
江迪辉笑了，有点自嘲。
这么些年了，怕这个字眼，还真离他很遥远。
“我不是怕。”
他摇头道：“不想跟不敢是两码事，我就是在想，这么些年了，我一直在独自奔跑，是不是该停一下，等一等身后的她们。”
李老死死的看着江迪辉，看他点着第四根烟，半晌才开口道：“你拖家带口来京城，这事我听说了，怎么，这一次是想玩真的，不是做做样子？”
江迪辉点点头，一脸纯良。
“唉。”
李老忽然叹了口气。
他那张刚刚还很严厉的脸庞一瞬间变得沧桑，一双饱经风霜的眸子是一种江迪辉之前从未见过的苍凉和深邃，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转头望向窗外，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是该多陪陪她们。”他说。
江迪辉欲言又止。
“男人打江山，或为了野心，或为了博红颜一笑，这些年，我见过的多了。但多数是前者，后者寥寥无几。多少英雄在外拼搏的时候家里的红颜偷偷落泪？女人是祸水，同时也是令男人着迷的那一瓢弱水。既然你决定收手了，我也不勉强，毕竟我这个老头子也有一段像你这样的青葱岁月。其实英征和月月他们回来而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就犹豫了，怕你要是不回来我没脸面对白惜香，为了这事，月月不知道多少次跟我闹翻，甚至差点断了关系。人啊，在匆匆奔跑的时候是该看看沿途的风景。你回去吧，明天的表彰大会别忘了过来，就当是我老头子兑换三年前的那一个承诺。”
李老断断续续念叨了这么多，然后伸手朝江迪辉要了一根烟，点上，戒烟很多年的他刚抽上有点不自然，咳了一下，然后他朝江迪辉挥挥手。
谁没有感性的时候？所以这不是什么欲擒故纵。
江迪辉起身离开的时候，李老貌似不经意的提醒道：“潘家那丫头，是隶属于政治保卫处的，跟我不算是一个系统，前途是有，不过就是太公关了一些，很多事情不那么自由。”
“嗯？”
江迪辉停住脚步，有点茫然，更多的是兴趣。
李老见他这幅表情，不得不细心解释一下：“政治保卫处跟中央警卫部队差不多性质，都是单独独立的部门，这里面水深，门道也森严。至于潘丫头为什么有闲余时间参加这个国际特种兵大赛，我不是很清楚，但这其中一定有点不为人知的东西。总之，这类部门里面的人大多数经过一些洗脑性质的讲课，却不是真的洗脑，自由度不是很高。”
说到这里，李老停了下来，再不说话。
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江迪辉再不知趣也明白这已经算是超过李老底线之外了，他面色严肃，点了点头，却终归没说什么。
假如他对李老说什么谢谢之类的话，才是真的浅白了。
看着这个男人离去的背影，其实心底遗憾占了很大部分的李老轻轻摇头，眼神深邃，他喃喃道：“多好的一棵苗子啊，不进入中央警备部队真是可惜了。”
假如江迪辉在这里，一定会震惊于这位老人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