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昏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潜意识中两股记忆也是不断的争夺着主导权。这个过程对于徐凌来说,绝对谈不上什么轻松愉快,相反是一阵阵的灵魂撕裂般的痛楚。
虽然处于半昏迷中,徐凌也是感觉的到,身边一直有人在照顾着自己。那双粗糙的手,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自己。
徐凌这一次醒来,已经是一日一夜之后了。在这时间中,他的两股记忆也终于完全融合,这一日一夜的折磨也是终于告一段落。
“呃……”
费力的挣开眼睛,头脑中的疼痛依旧,这让徐凌忍不住又是轻声呻吟。
“咣当。”一声清脆的瓷碗破碎声响起,一妇人如风一般的冲到徐凌身边,眼角还挂着泪滴,粗糙的右手已经抚上了徐凌的脸庞,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凌儿,你终于醒了,可吓死为娘了。”
“娘……”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妇人,徐凌控制不住的直接叫了一声。
“哎!娘在这儿那,凌儿不用怕。”妇人赶紧拭去眼角的泪滴,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温言安慰道。
“我,我……”努力了半天,身体不协调的徐凌还是无法顺利的说出口。
“凌儿不用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咱们命中当有这一劫啊!”看到儿子脸庞都憋的通红,徐氏以为儿子为钱丢了而愧疚,赶紧劝慰道。
在她看来,儿子只要没事,就已经天大的喜讯了。这些钱虽然可惜,但是与儿子比起来,就算不上什么了。
徐凌苦笑着,他本来是不死心想再确认一下。但是他很快发现这根本就不需要了,自己多出来的那些记忆里,已经有了清楚而明白的答案。通过对于记忆的‘查看’,他也算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这里已经不再是后世,而是回到了对自己来说已经是历史的大明。
而这具身体的本主,则是山西泽州府高平县太平乡人。而这一次受伤,也是为了交纳最近新出来的不知所谓协饷,但是运气却是不好,还未行至保长处,便被人用闷棍打中后脑,钱财自然被洗劫一空。但是协饷不交,问题也不是很大。按照此时的规矩,去衙门领一顿板子就可以宽容几天。
这个徐凌的倒霉鬼,家里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穷的叮当响。而徐凌虽然是一个极为木讷的人,但是却是极有孝心,丢了钱,怕母亲难过。就咬着牙去衙门挨板子。
但是此人从小便体弱多病,一顿板子打下来,虽然当时没多大事。但是回来之后,却是后果严重,伤口感染连续发烧,这种病,对于一个本来的农户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判了死刑。
结果不仅仅让自己家里所有钱财全部套了进去,而且人还没能救的回来,于五日后的晚上便已经咽了气。严格来说,自己应该算是借尸还魂了。
但是天大地大,比不上五脏庙事大。回过神来的徐凌忽然发现,自己的胃似乎火燎一般。也许是肚子觉得自己太受轻视了,徐凌念头刚转过来,便发出一阵阵咕噜噜的声音。
“看娘这记性!凌儿,两天都水米不进了,定是饿的紧了。为娘给你做了一些补品,你等着,娘这就拿去!”听到徐凌饿的咕咕叫的声音,徐氏也是轻拍一下脑门,快步走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一股浓郁的香味也是传了过来。看着徐氏小心翼翼的端着个小锅来,徐凌也是有些愣了,从记忆中他知道,这是家中唯一值钱的东西,那只一直被徐氏当成宝贝一般的下蛋母鸡!
“来,张口,娘喂你!”徐氏温柔的说道。
鸡汤一直被小火煨着,十分的烫。徐氏轻轻的吹着汤勺里的汤,每次试过温度之后,再轻轻的送入徐凌口中,看着徐凌大口大口的吞咽还有那一脸满足的样子,也是温柔的笑了。似乎只要徐凌能够好好的,那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娘,谢谢你。”
慢慢的,徐凌感觉一种有些陌生的氛围,那是他前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母爱。也许之前徐凌是潜意识之下,这才开口叫了一声娘,但是此时,却是真的充满了舔犊之情。
“傻孩子,跟娘客气什么。赶紧吃,吃完了身体就好了!”听着儿子的亲昵的声音,徐氏也是笑了,轻轻的拍了拍徐凌的头道。
一碗鸡汤下肚,徐凌感觉到原本无比虚弱的身体也是恢复了一些力气。虽然距离能下地走路还差些,但是起码能够在徐氏的帮助下从床上直起身子来,不用再象个瘫痪病人一般的躺在床上。
“这就是母爱的感觉么?真好!”徐凌心中一股柔软被触动了,真想就这般依偎在徐氏怀中,真到永远。
但是,有人却不愿意徐凌母子享受这劫后余生的天伦之乐。
一阵阵吵闹声不断的从外面传来,好象很欢乐的样子一般,听起来似乎来了许多人,而且大多都是小孩子,如同过年一般的热闹。
“吃绝户!吃绝户!”
一阵阵清脆而又快乐的童声再加上拍手声,徐凌也是一下子愣住了,根本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他的目光转到李氏头上时,却是发现李氏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起来。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抱着徐凌,身体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关于‘吃绝户’的由来也是从那一份陌生的记忆中被调取了出来,徐凌脸色也是一下子难看起来!
吃绝户是民间的一种恶习,之所以后世看不到这种情况,那是因为这是特殊时代的产物,也只能发生在以家族为单位、人身依附关系最为紧密的封建时代。而且‘吃绝户’也绝不是明代所独有,真正起源已经不可考证。
在封建时期,家族的威望是超越现代人想象的,家族可以合法的将断了男丁的族支的财产收回,对于这种丧偶或者丧子的寡妇,他们更是肆无忌惮!若是心肠好的说不定还给寡妇一条活路,将之卖于人贩子,若是碰上黑心的族长,说不定直接给定一个偷人然后沉塘!‘吃绝户’之所以是一种让现代人觉得分外难以接受的事,那便是本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是他们不仅不对自己兄弟这一支断了香火而伤心,反而出手谋财害命!
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徐凌心中也是充满了愤怒!看着李氏那愤怒和担心的目光,徐凌长长的吸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李氏的手,道,“娘亲不用怕,待孩儿打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