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被带进来的第一千个奴隶。
他只不过是一个消瘦的孩子,五岁大小,身上红色衣服已经褪色,破烂了,乌蓬垢面,一双灰溜溜的眼珠,在他那不大的眼眶里,提溜乱转,倒有几分说不出的机灵。一双小手紧紧地抱着黑黢黢的坛子,生怕有人会将它夺去了。
这是他唯一的东西,他将它看成与哥哥相见的信物。他相信,当他的哥哥看到这个坛子之后,就会和他相认,他们会一起回到家乡,埋下死去亲人的尸骨。瘟疫席卷了他的家乡,除了他侥幸活了下来,只剩下失踪的哥哥,唯一一个亲人。想到这里,小孩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他赶忙擦去眼泪,生怕被什么东西看见,哥哥说鬼怪最喜欢吃爱哭的小孩。
想到了哥哥,小孩越加小心翼翼地抱着坛子,生怕失手摔碎了,再也见不到哥哥。
山路愈加难走,远远地看不到边际。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随处可见无名的白骨。就像染上了瘟疫一样,满目疮痍。就连生命力顽强的灌木,也经不住这种压抑的气氛,横七竖八的长着。特别是听到,时不时,从深野之中传来异样的响声。气氛格外压抑,小孩几乎喘不过起来,
布谷,布谷……
一声,一声,好像泣血一般。
他无限好奇,千百次,从梦中听到过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几乎认为这是一场梦。停下来张望着,想要看清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解开萦绕在心头的谜团。只觉得谜团离他越来越近,又有说不出的恐惧,甚至比杀死一只牛犊还要害怕。真好像做梦一般,几天前,他还是一个小乞丐,而几天后,因为误杀牛犊,就被当做奴隶,逮到了这里。
与这里阴森的气氛相比,他更喜欢在官衙里接受审讯,周围都是人,所有人都看着他,手指着他,七嘴八舌的说着,虽然他听不懂,懵懵懂懂地觉得人都在注意他,他感觉到了一股从再未有的温暖,就像和家人们在一起一样。
除了审讯时的人,眼前的帝国士兵,对他也不错,无话不谈。
他已经有四十岁了,听他说他常年看管这个地方。而这个地方除了关押犯人,还有战俘,他们统称为奴隶。这些人除了要干一些杂活,还要供贵族消遣,每当有重大的节日,他们中最为强壮的几个人,就会被带进城市的中央,进行决斗。
因为他们的身份不同,渐渐形成了两派,犯人派和战俘派。
犯人派如果得到贵族的赏识,还能重获国人的身份,走出这座牢笼;而战俘派无论怎么样,都将长久地关押在这里,永不见天日。
由于不公平的待遇,引起了两派的争斗。
从中年卫兵的口中得知,这两派已经斗了七年之久,这也许就是路上白骨的由来。可在新蜀王登基以后,蚁穴的斗争便戛然而止。
他说自己失去了他唯一的孩子,若不是碍于小孩是奴隶的身份,他会收下他当义子,将一身的本领传授给他,让他成为帝国最强大的士兵。为了英明的蜀王而战,打败巴国的侵略者。
帝国卫兵指着地下入口,慢慢回过头,横肉抖动着,在小男孩的面前,尽力表现出一丝和蔼的表情:”孩子你犯了错,就要学会承担,不要害怕。“
小孩努力地点了点头,问道:”大叔,我会出去吗?“
卫兵婆娑着小孩的头发,怜爱地说道:”孩子好好努力,你一定会出来。但是你听着,不要分心,要记住我的话,牢牢记住我的话。这里是蚁穴的入口,从这里进去你将进入蚁穴,同帝国最勇猛的角斗士一起生活。人类世界的法则在这里只剩下弱肉强食。没有人会关爱老人,更没有人会同情孩子,照顾弱者,握起你的拳头,勇敢地去战斗吧,只要打败九百九十九个对手,你将成为蚁穴的主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找你。“
卫兵庄严地问道:”你想不想成为强者?“
小孩对强者的概念模棱两可,挠了挠头皮,稚嫩地问道:”大叔,什么是强者?莫非就是我们村子里的巫医,村里的人都听他的话。“
”巫医是帝国卑微的仆从,他不能算强者。“卫兵沉吟道,“孩子,你记住,强者就是拥有无上权利的人。即使没有长矛,所有人会为你而战;即使没有盾牌,他们会为你而死。“
小孩的眼睛里充满了光芒,惊喜地问道:“那可以让他们帮我找哥哥吗?”
”当然。“卫兵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脸上显出了玩味地笑容,”但是强者是一条不归路,成为强者,你也许就没有了哥哥?“
小孩立刻耷拉下脑袋:”那,我不想成为强者。“
”可是不成为强者,凭你一个人的力量,绝对走不出这座牢笼,更不可能找到自己的哥哥。“
”大叔我该怎么办?“小孩强忍住了哭泣。
”成为强者。“
”那怎么样才能够成为强者?“
“强者,他除了身上的一身的蛮肉,更需要一些更强大的东西。”
小孩赶忙追问道:”什么东西?“
”不知道,“卫兵摇了摇头,从腰间摸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牢门,”你自己开门进去,慢慢领悟,“他晃动着手里的钥匙,”大叔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拿着这串钥匙,再一次打开这扇大门。“
”大叔,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小孩坚毅地点了点头,准备打开蚁穴之门。
”嗯,大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花生。“
”花生?好有趣的名字,大叔记下了。“卫兵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带,绑在了花生的头上,嘱咐道,”你还小,成为强者之路,还很崎岖。你进了蚁穴之后,有人会找到你,他会关照你的。能不能成为强者,找到你的哥哥,以后的造化,就要看你的了。“
”嗯,谢谢大叔。“
”去吧。“
臭烘烘,黑压压地,全是人。
花生或是被熏晕了,或是看的眩晕了,总之,他见到闸门后面景象,全是胡子,各式各样的胡子,琳琅满目,简直就是一个胡子展览会:络腮胡子,山羊胡子,一字胡,八字胡……
每个人都笑嘻嘻地,玩弄着自己的胡子,似乎在炫耀荣誉,展示自己的地位。
由胡子的样式可见,最强壮的人,留了一部络腮胡子,稍微差一点的留了一部山羊胡子……只是有一个人不同,他独自坐在地上,脸上光秃秃,甚至没有眉毛,周围更没有一个人,所有人都惧怕什么似得,离他远远的。
几个月前,犯人派和战俘派的斗争,就因为胡子之争而平息了。
花生转着机灵的小眼珠,似有所悟,将看到的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等花生走进蚁穴,他注意到自己正身处一个圆形的建筑里。正中央是一个风道,只有这里的空气是最清爽地方,有一部长到胸口的络腮胡子,在土层的最高处挖了一个洞穴,铺上草盖,从他而下,则是几部稍短的络腮胡子,整个络腮胡子居住地,像一个正立的金字状。
山羊胡子则在最东面,这里采光较好,而山羊胡子的居住地,则是一个倒立的金字。
西面是一字胡,南面是八字胡,北面是没有胡子的人,这里环境最差。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花生。
一声声从鼻腔里哼出的噪音,此起彼伏地传了过来。听得花生极不舒服,也随之哼了一声。尽管声音很小,却惹起了大们的大笑声。
最长的络腮胡子注意到花生额头上的红带,疑惑地从自己的洞室里跳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花生呆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有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竟然没有损伤,这难道就是大叔说的强者吗?
花生百无禁忌地问道:“你是强者吗?”
所有的眼睛都再一次盯住了络腮胡子,场面十分的严肃,吓得花生抱紧了坛子,连退了几步。
“当然,你不信问问他们?”络腮胡子看着眼前稚嫩的孩子,哈哈大笑起来,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所有人都喊起来:“跋扈……”
在众奴隶的欢呼声中,跋扈挥起了拳头,大笑道:“跋扈,就是最强的人。“
”我能成为最强的人吗?“
跋扈粗暴地捏了捏花生松软的小臂,哈哈大笑:”就你,恐怕不够。你捏捏我的肌肉。“
花生疼的呲牙咧嘴,放下了坛子,煞有介事地转了转眼珠,问道:“你是老大,万一被我捏疼了,岂不要揍死我?”
跋扈咧开大嘴笑道:“好一个机灵的小鬼,跋扈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伸出了手臂,”尽管捏。“
花生极不服气,拼命掐了掐跋扈的手臂:”啊,硬的跟石头一样。“
跋扈听了心花怒放,抱起了花生,哈哈大笑道:”石头都没有我的硬哩,你这个小鬼,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什么小鬼,我叫花生。我要成为蚁穴最强的人!“